第二十二章：看见神的弈子
高达扯了扯新的披风，还算不错。
他这次选了相反的反向，苍翠森林昨天转了个遍，实在没什么收获可言，他想去旷野区试试运气。
这里是他所在营地的南面，这一边也有其他营地，甚至是不愿加入营地，仗着一点手艺活讨饭吃的人开设的店铺。
高达半个月前来给了一张六级风狼的皮，现在，这张皮成了他的披风。
“绝对防水，您放心！我鲁格的手艺还是有保证的，天气要变了，高达大人，苍翠森林要涨大水了，那边可去不……”
皮匠一边抽着烟斗，一边看向远方天空，试图劝解。
“不，我没打算继续去苍翠森林，那边全是怪物了，很快，黑暗线就会向着种植地推进，我想去南边的柏沃山脉外的旷野区看看。”高达数出十几枚旧银币给皮匠。
黑暗线，也就是人类不适合生存区域的一道警戒线，而且人类聚居地还得离黑暗线更远一点，以防止大量活人的气息，吸引黑暗线那边的怪物向着黑暗线外进发。
皮匠皱巴巴带着老年斑的手僵硬了一下，他抬头，想要说什么，又几经犹豫，最终天人交战里，他回头看了一眼柏沃山脉。
“现在不收这个了，您看看，有晶核能给晶核吗？”苍老的皮匠拿出了不符合他以往给高达的态度。
高达握紧了手中的旧银币，他知道这位老人的处事待人态度，他默默收回了旧银币。
手放在兜里，明明指尖就是一枚三级魔兽的晶核，但是他拒绝了：“抱歉，我没有晶核。”
“您不必如此……”老人忽然泣不成声，他道，“是我太卑鄙了，太可耻，可是……”
付出一枚晶核，远比答应老人还未说出的条件简单容易得多。
“我知道了，纽勒我会带回来的。”高达看着被风吹开的门，在屋子里，一根上吊绳已经系好，只等这披风交付，老皮匠就会上吊自杀。
这是老人最后的职业操守，将死之人哪里需要什么魔兽晶核，只是为了借此要挟高达帮他做事，但老实本分宽厚待人一生的老人，最终没能忍住，自我崩溃了。
“不，您也有家庭，高达大人！”老皮匠向前扑倒，最终抓住了高达转身时的披风一角。
“谢谢你，我本一直犹豫要不要去柏沃山脉一搏，几乎快退缩到准备依靠那点种植地山穷水尽了。
走到这一步我还在奢望被扫荡不知多少次的旷野区还有能收获？
是你让我决定踏上自我拯救的道路。
我一直在渴望着神，从十几年前城市沦陷开始，一直逃亡到最后这片土地。
懂事的女儿吃不饱饭，头哨的士兵留下憎恨黑暗的弟弟，逐渐被黑暗侵蚀大幅度减产的种植地……
我应该清楚我没有选择了，柏沃山脉，我该出发了，去拯救自己。”高达说这话时，心里无比紧张，手都在颤抖，只是老皮匠的角度看不到。
他是公国将军级别的强者，是营地里众人敬仰可以深入黑暗线探查的高达大人。
可实际上呢，滔天巨浪下，螃蟹和虾米差不到哪去。
他仅仅只是一个六级战士，而柏沃山脉，是魔兽们最后的无污染地。
正常的六级魔兽比六级人类战士和魔法师就要强半级，而柏沃山脉，六级魔兽只是杂兵，有着不知多少七级八级的魔兽，九级的魔兽王者都超过一手之数。
其中更是有着传说中的圣域魔兽，它们口吐人言，支配着柏沃山脉的一切生命。
北方是人类营地联盟阵线在坚守，南方是魔兽们的抵御线。
两方没有任何会谈，但都默契的放下了彼此的争斗，各自守卫着一个方向。
纽勒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斗气不够，仅仅是个魔法学徒，去柏沃山脉就是给魔兽送食物，没人会多想。
可高达是正儿八经的六级战士，在山脉之外的旷野区还好，可一旦进入柏沃山脉的范围内，会被视为狩猎魔兽，挑起最后净土双方战争的罪人。
魔兽们会因为种族世仇撕碎他，而人类也会将他钉上耻辱柱……
柏沃山脉外围。
十一岁的纽勒藏身于一个小树洞中，翻开一本旧但却不破的故事书，努力为自己打气。
“只要杀掉一条龙！一条龙，就够了，那些龙肉可以让所有人都吃饱，龙晶会被制成我的法杖，我会成为沐浴龙血的英雄！”
还未从童年幻想中走出来的孩子扶着树洞内部干枯的菌类，丝毫未注意到自己落入了怎样的险地。
魔法学徒说白了就是拥有一点点魔法知识的普通人。
瑟伦几十年前的童话书，因为考察过市场的原因，针对的受众是儿童。
因此故事的内容大相径庭，都是十岁左右的战士或者魔法学徒带着勇气踏上旅途，一路获得各种奇遇，击败了某某大怪物，然后勇获书里描写也很含湖不知为何的奖励这样一个天方夜谭。
缺少耐心的孩子就爱看这个。
只是没想到真有人付诸以行动。
纽勒在树洞里摸索着，看有没有打开什么奇怪入口的开关，想要找到令他有屠龙之力的宝物。
这一切的天真，只是因为老皮匠将他保护得太好了。
“嘶嘶……”有奇怪的声音从树洞外传来。
蛇鳞摩擦着树干的声音能够如此清晰刺耳，自然也说明了它的体型。
被故事书欺骗的纽勒，自认为能超过那经常来皮匠铺修理或更换披风，区区六级名为高达的战士。
这种六级战士在童话里，当路人背景板都不够资格。
但当纽勒感受到一阵腥臭气回头时，看到的是已经被水桶粗的蛇身封住的树洞洞口。
他终于慌乱了——这源于生命本能的恐惧。
整棵大树吱呀作响，这是蟒蛇魔兽在绞杀猎物的藏身之所。
怀抱着那本父亲留给他的遗物故事书，纽勒咬着牙，念遍了所有故事书里没用的咒语，最后他大喊。
“救命！”
“擦，砰！”这是树干多重折裂的声音。
早就因树洞和枯死的腐朽树木里传出的人声，令蟒蛇魔兽兴奋了许多，加大了绞杀力度。
这拥有智慧的魔兽本想慢慢杀死这猎物的，用来警告人类不要轻易涉足这魔兽的最后净土。
“抱歉，能把那孩子还给我吗？”一个男人带着无奈的声音响起。
蟒蛇魔兽立刻脱离了树干，谨慎对敌，它凝视着身前披着天青色披风的男人。
宽阔的大剑上缺口很多，这东西已经不能算是利器，但是它很重，是很强力的钝器。
“沙！”蟒蛇对闯入魔兽净土的人类感到异常的愤怒。
魔兽们在柏沃山脉彼此形成食物链互相猎食可以，但是人类强者闯入这里不行，这是魔兽王者与圣域魔兽共同订下的规矩。
“还是得交手，我明明是来谈谈能不能合作的。”人微言轻的高达，其实最初是抱着来求见魔兽王者的心态而来。
柏沃山脉的生态还算正常，能够大面积种植作物，因为柏沃山脉地势够高，瘟疫根本蔓延不上去，作物不会污染。
可是曾犹豫的计划全被这叫纽勒的小鬼打断了。
“高达……大人。”曾一直不屑于这连武器都有缺口之人的纽勒犹豫着喊出了尊称。
“虽然我小时候也离家出走过，但我现在只想打断你的腿！”根本不知道与蟒蛇魔兽战斗后该怎么办的高达苦笑着咬牙，挥动大剑，活动活动筋骨。
蟒蛇魔兽身侧数根冰刺飞出，作为水系魔兽，这是基本攻击魔法之一。
高达或许只是个六级战士，但他无数次险死还生，这种攻击他知道该怎么面对。
一般来说，风系战士不会太擅长力量，但他是个例外。
大剑剑身如盾牌，挡下冰刺的瞬间，被高达顶着撞了出去。
风系斗气缠绕身躯，将蟒蛇可能用来绞杀自己的空间占据。
一道冲天四丈高的澹青色斗气随大剑拍出，狠狠摔在这墨绿色蟒蛇的头上。
蟒蛇之身被甩动，“轰”地撞碎一棵大树。
战斗的躁动，正在令山脉深处的魔兽们注意过来。
“打得好！高达大人，快，打死……”纽勒这傻孩子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高达没再管大蛇，他驾驭风系斗气，狠狠一把扔飞大剑，接着一手伸进即将倒塌的树洞，拽着这蠢孩子，飞速向大剑落点逃跑。
地面都已经在轻微震动，他都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答应这种事。
“为什么我要为你这个蠢货的行为买单？”一边跑，高达一巴掌抽在这倒霉孩子的屁股上。
“你明明打得过那条魔兽，怎么逃跑呢？”纽勒根本不理解这种高达习以为常的事。
高达直接给他调转过来夹在肋下继续打屁股。
都来不及叫疼，纽勒看到了面烟尘墙向自己这个方向推进，那里面，全是魔兽。
“跑快点！”这傻孩子终于被现实刺激，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清醒了过来。
“什么味？”高达感觉打屁股的手掌湿润了一分。
“尿了……”纽勒弱弱道。
“草！”终于飞到大剑附近，高达一口斗气再蓄，准备继续逃跑，下一刻心中警兆陡升。
他勐一偏头侧身，只见一道粗大的地突刺，从脚下升起，擦破脸颊，流出血液。
一道阴影从天而降，带着令人睁不开眼睛的狂风。
那是一只七级巅峰的天蓝色御风翼龙，正落下来，准备捕杀这入侵者。
“我不会死！”怒吼一声，高达爆发了，他的披风在翼龙的风下猎猎作响。
大剑上，浑厚的斗气酝酿，直刺落下的龙爪，这种龙类魔兽体型庞大，根本无需太过瞄准。
问题的严重性在于根本破不开防。
果然大剑被撞飞出去，高达虎口开裂。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被直觉欺骗了。
作为从第一次黑暗瘟疫潮流中一路走到现在的人，他凭借这种直觉走过了十几年，数千个日日夜夜。
决定答应老皮匠来帮忙救人的时候，直觉告诉他可以来，没想到现在却要亡于这翼龙爪下。
只是下一刻，似乎世界凝结了。
翼龙眼珠转动，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爪子，它看到自己的猎物眼中失去了灵性。
此刻的高达，所感知的世界并非身体感知到的世界。
他好似一条鱼，畅游在无数透明的水流之间。
风系元素被这些水流赶得远远的，接近不上身来。
他在水流中竭尽全力获得了一丝控制力。
他向天空看去，看到无穷高远之上，一道身影。
她立足于无穷高远的星空中，执星辰为棋子，左右手互相对弈。
忽然一枚弈子落了下来，坠入这水流中，高达福至心灵，接住了那枚弈子。
她便落下了目光，极其澹漠的目光从这卑微生灵上一扫而过，不再关注。
眼前一花，高达再次失去了那道身影的踪迹，他回到了柏沃山脉和旷野区的边境交界。
那只翼龙正在将爪子拍下来。
“裂开！”彷若驱使本能一般，高达在动用某种力量。
“啸！”翼龙惨叫，迅速飞起升到空中，血液从断爪处不断的滴落。
它的爪子莫名其妙的断裂了，这个人类使用了它从未见过的魔法。
它向那些追击的魔兽发出警告，接着目送那人类带着幼崽离开了柏沃山脉区域。
而此刻，带着纽勒在旷野区狂奔的高达，内心正被冲击着。
“我刚才，是不是看到了神？！”
他翻手，一枚弈子在手中，透明如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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