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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终不似,少年游

【几天后,你赶到长安,城中的混乱结束不久,到处都是血战之后留下的痕迹,你看到张榜安民的告示才知道,凉州军已经西逃】

有诗云: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

而此刻,层层叠叠的树叶底下悄悄流淌着暗红的鲜血,徒劳浇灌它们已死的生命。

胯下的黄剽马闻着无处不在的浓厚血腥味,不敢冲得太快,徐嘉树单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遮住董白的眼睛,不让她看到满街的惨状。

“我又不是小孩子!”趴在肩头的董白强烈抗议,却还是听话地藏在罩袍里面,小声嘀咕:“我就知道你不止要接我一个人的......”

“街上没有别的活人哦。”徐嘉树提醒道,“声音太大啦。”

董白也不理他,在徐嘉树腰间摸索了一会,竟然只能摸到细密的铁甲片!

见无处下手,董白用力把手伸向徐嘉树大腿上狠狠地拧了一把,才又回到罩袍里待着。

“长安城到底怎么了?”

徐嘉树虽然派人关注这边的情况,可毕竟消息滞后,远不如董白这个当事人了解的多。

“我不知道,突然就传来了爷爷被吕布杀掉的消息”董白尝试回忆那天的经过,“然后凉州人和并州人就打起来了,剩下的人全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听令行事。我是找到了文优伯伯才逃走的......”

当如进入雒阳时,董卓掌握几只军队的手段各不相同:西凉军是嫡系部队,近乎是他的私军,董卓的亲信和族人在其中担任重要军职;

北军五校和西园军是董卓收编了何进的遗产得来,高级军官们效忠的是董卓手上的天子,作为禁军只遵皇命,别人他们是不认的。

并州军则是董卓依靠早年并州刺史的履历,策反吕布等武官得来,虽然这些武官效忠于董卓个人,但归根结底并州军只听自己上司的命令。

至于剩下的一支千人规模的卫戍部队在司隶校尉手里,此时的司隶校尉是董卓认为的“自己人”黄琬,与王允一同为刺董的幕后策划。

这么一合计就会发现,董卓手下的军队之间维系的纽带只是他個人,一旦“董相国”变成一个死人,不能再为弟兄们带来荣华富贵,那么这些高级军官就会各怀鬼胎。

徐嘉树不禁微微点头——如果是这样,那李儒给他的计策就是对的。

眼下西凉军一片混乱,唯一的诉求就是活命,要是还能保留下这些年得到的战利品那就再好不过了。

此时娶了董白,有李儒的全力支持,自己很容易就能取得西凉军中董家亲族的认可,继承这支实力强悍的边军。

加上还握有天子这张王牌,一纸诏令下去,发起刺董的王允和荀爽瞬间就被打成乱臣贼子,作为禁军的北军和西园军也能轻松争取到。

到时候就是他徐嘉树继承董相国遗志,带领大家一起团结在天子的龙椅下,讨伐阴谋篡逆的三公和并州叛军了。

画面简直不要太美......

徐嘉树感觉自己闻到了happy end的气息!

......

蔡邕的官位在迁都长安,受封高阳乡侯之后一直没有变过,因此徐嘉树很容易就来到了记忆中蔡府的位置。

“那骑士,你是何人?”

远远看到一骑走来,蔡府门口的家丁手持自制的长矛警惕地问道。

“......”见那个和自己很熟的门房不见了,徐嘉树有点伤脑筋,他解下背后的董白,翻身下马道:“请通报你家小姐一声,就说雒阳故人求见。”

“雒阳故人?”,那家丁一脸将信将疑的表情,“这我可不能帮你,不信伱问问,这城里谁没有几个雒阳故人?”

......

“那请你让原来的门房来吧”,徐嘉树渐渐没了耐心,“他认识我的。”

“他死了”,那家丁又道,“就在前几天,凉州兵见人就杀,见财货就抢,他原是去告诉别人不要出门的,没料到自己死在半路上了。”

......

“那你可知道有人曾经送给你家小姐一首词?”徐嘉树再次尝试。

“一首词?”那家丁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志怪传说——词?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徐嘉树回过神来,此时应该还没有正式出现这种体裁,便念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他试图以此唤醒持矛家丁的记忆。

“哦——”家丁恍然大悟,“原来那首歪诗是你写的?”

徐嘉树大喜过望,“你听过我的故事?”

“当然”,家丁把矛也放下,仔细端详他道:“我家小姐天天念叨你这诗不合格律,又没有言明志向,简直四六不通!”

“啊?”徐嘉树分明不信,“她不喜欢也不至于到处说吧?”

“小姐不喜欢,很不喜欢”。

那家丁回道:“所以告诉我们如果哪天看到了写这歪诗之人,一定要马上告诉她,她要好好地骂一顿,才能解心头之恨。”

“你进去吧。”

说着,他给徐嘉树打开了蔡府的门,董白则去了客人的厢房。

......

......

“听说有人要狠狠骂我一顿?”许久没见,徐嘉树开着玩笑,“所以我这个小小的县令从雒阳赶回来洗耳恭听了,君候之女有何高见?”

“去死!”蔡琰看到写歪诗的人终于出现,忍不住一个箭步冲上来给了他一拳,把仕女风度全抛在脑后。

“别!”徐嘉树阻止不及。

片刻之后,他只能卑微地哄人。

“听我把话说完啊......”,他把蔡琰的手握住,仔细看了看,“还好没有刮到甲片上,你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想咬人!”蔡琰快气疯了。

“那好吧”,徐嘉树伸出了自己的手,“你挑个地方,给我留一点就行,我骑马还要用......”

“嘶——”

他看着手掌上一拍牙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还真咬啊!”

“哼。”

蔡琰表示他活该。

【你从蔡琰的口中得知长安的近况,北军和西园军已经被王允掌握,他宣称奉天子之命诛杀董卓,与吕布暂时达成了合作】

从这个描述中,徐嘉树察觉到了不对劲。

历史上王允本就出身太原王氏,是北方一等一的大士族,早年行事刚毅果敢,有“王生一日千里,王佐才也”的名声,加上诛杀董卓的功劳,顺理成章地成为长安朝廷的话事人。

只可惜此人容易被胜利冲昏头脑。

蔡邕得知董卓死讯时表情不对,被王允直接杀掉;本该赦免西凉军余部,他却反复无常,直至将他们逼反;连冒险动手的吕布也很快被王允膈应得离心离德。

可以说东汉最后一丝中兴的机会就是灭在了这位“王佐之才”手上的。

但如今不同,王允手上没有天子,董家的剩余成员也没有被斩草除根,他在自己的计谋成功之后发现无法收场,只能先假借天子名义把北军和西园军骗到手。

一个没有完全昏头的王允依然是一个可怕的对手,起码他现在不会鲁莽地杀掉蔡邕,也不会轻易地得罪吕布了。

既然蔡邕没有生命危险,那自己该怎么说服蔡琰跟自己走呢?

“蔡老......我是说君候现在怎么样了?”

徐嘉树试探道。

“我爹?”蔡琰想了想,“很不错啊,据说朝廷要表彰他修史的功劳,让他做一任三公呢!”

坏了,徐嘉树暗道,蔡老头这些年不是在外避难就是挂个虚职修史,王允承诺让蔡邕做一任三公对他的诱惑太大,根本就不可能被自己忽悠走。

就算自己告诉蔡邕小皇帝刘协根本不在王允手上,他也不会相信的,堂堂司徒和一个县令谁的话更能取信蔡邕,不言自明。

这可就出大事了,作为家中独女的蔡琰总不可能抛弃自己老爹吧?

强行带蔡琰走?

徐嘉树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一旦蔡琰跟着自己这个董卓余孽的事情被王允发现,蔡老头定然性命不保,到时候他徐嘉树就成了害死蔡琰父亲的凶手了。

“怎么了?”蔡琰见徐嘉树神情异常,以为他担心自己会被王允清算,便安慰道:“王司徒虽然刚正不阿,但我会求爹爹去为你说情,应该没事的。”

“......”

“君候如今在府上吗?”不甘心的徐嘉树又问。

这是最后的可能性了,把蔡邕和蔡琰两个人全部强行掳走,只有让蔡老头亲眼看见刘协在自己手上,他才有可能站在自己这边。

“不在哦~”蔡琰没有察觉徐嘉树的心思,在他期盼的目光中,把希望彻底抹去,“最近大事这么多,我爹一直忙着写《东观汉记》呢,还要和王司徒商量如何安抚关东诸侯的事情,很忙的。”

时机不对。

徐嘉树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此时此刻,一路奔波的疲倦终于追上了他。

时机又不对。

可是,真的还有下一次机会吗?

一切都在无可挽回地向前奔流,他想扭转,却做不到。

蔡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发现眼前这个人现在前所未有的脆弱。

她凑近了些,隔着甲胄,轻抚他的背。

“好多天没出门了”,她柔声道,“陪我出去转转吧”

......

......

“真破!”,看出徐嘉树的兴致不高,蔡琰遥遥指着长安道,“没有朱雀门,也看不到上林苑,比雒阳差远了。”

似乎是为了防止它分享雒阳的荣光,此前的长安对东汉朝廷来讲,是一个被有意压制的城市。

历代东汉皇帝只是偶尔前来祭拜前汉宗庙,维持理论上传承的统一,却并没有花心思重新让它恢复几百年前的中心地位。

宫室破败,城墙衰朽,好不容易因为迁都修复了一些,又马上遭遇兵灾,更显得残破不堪了。

心情郁闷的徐嘉树看到此情此景,又想起几年前在北邙山上的场景,幽幽叹道:“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好诗!”蔡琰大声喝彩,很是捧场。

“不是四六不通的歪诗了?”

“我喜欢就是好诗。”她狡辩道。

“那之前那首就不喜欢了?”

“不辞而别,当然不喜欢了!”她振振有词。

“......”

想起上次的离开,徐嘉树默不作声。

“我知道”,蔡琰转过身来,想把这个冒着生命危险不远千里来找自己的人看穿,“你又要走了对不对?”

“嗯。”

“为什么?”她这次一定要问个明白,“董卓已经死了,你又没有为他做什么错事,我爹肯定能保住你的,留下来不好吗?”

还是你真的那么喜欢董白——当然,这个问题蔡琰是不会问的。

“......”

见徐嘉树又不说话,蔡琰恼了。

“那好,现在你看到我没事了”,她的语气从未如此冷漠,像是另一个人用自己的嘴在说话,“你可以回去了,徐县令。”

没关系。

蔡琰这样安慰自己。

这次,是我下的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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