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窑洞还没塌,赵起武又进来了。
史老大又开始苦口婆心的劝了起来:“你可是高中生,不能干这事儿啊!人呀,一旦做了坏事开了头,以后就很难走到正路上了……”
赵起武没搭理他,等他说了半天,停下来擦汗的时候,才开口说了一句:“你还有啥遗言?先说好,我听了就听了,可不会给你家人捎话,不然我就暴露了。”
“我遗言是……”史老大说的口干舌燥,猛然听到赵起武说话,立刻就接着他的话往下说。
一开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赶紧改口:“我想说,这事儿真是小事儿,没必要闹成这样。真的,你看,咱们之间就是点小问题,就一两千块钱,那算多大点事儿?我史老大说话算话,说不要就不要,要是反悔,我就是王八蛋……”
“嚓嚓嚓……”赵起武又开始挖了,一边挖一边说话。“你要说这个我就不听了,我不信。谁不知道你史老大的名声,你骗不住我的。”
“我发誓行不行?我发誓。”史老大急了,这窑洞它能经得起这么挖吗?
“我要是说话不算话,就让我出门撞死……让我全家都撞死。这你总信了吧?你刚带我出来肯定看见了,我孩子才几岁……”
一提到孩子,他眼泪又流出来了:“我孩子才几岁,我死了,他就没爸了……”
“嚓嚓嚓……“赵起武挖的更起劲了。“你别说了,反正我不信。我要上学,我要上学,我要上学,我要上学……”
史老大受不了了,这特么还喊着号子砸是不是?
他以前只知道自己要小心防备的是一些不要命的愣头青,现在知道了,以后自己还得防备着点这种上学把脑子上坏的神经病。
不过这一关要过不去,他也就没以后了:“赵兄弟你先停停,我还有话说呢!”
“我知道你想骗我放你走。”赵起武说着,喊的‘号子’又变了。“我不听,我要上学,我不听,我要上学,我不听……”
挖的更起劲了!
“我给你钱!”史老大急中生智,忽然想到了这个。“我给你钱,你不是还得上学吗?上大学那可得不少学费,你们家不是没钱吗?我给你钱,让你上大学。给你的,不要你还的,真给……”
赵起武当时就停手了:“你不要我还债,还给我钱?”
“对对对!”史老大急忙喊道。“上大学可得花不少钱,你就算考上了还得交学费,你们家有那么多钱吗?我给你钱让你上大学……”
有了生机,史老大的脑子转的就快:“你看,咱们这考个大学生也不容易,不能因为学费,就不去上是不是?我给你钱让你上大学……”
“我不信。”赵起武说着,又开始挖了,还嘀咕。“这窑洞太结实了点……”
结实个狗屎啊,都开始掉土渣了!
史老大都感觉到有土渣砸自己脸上了,要是从外面跺掉土渣还好点,但是现在窑洞自己掉土渣,那就快塌了啊!
一想到这里,喊话声音都变腔调了:“我真给你钱啊!给一万,一万够不够?不行给你一万八,咋样?够你上大学了!”
“一万八?”赵起武又停手了。“你还是万元户?”
“这都什么年代了,万元户算个啥?”史老大欲哭有泪,不但有泪还有鼻涕,他都被冻麻木了。
“反正我不信,说啥我也不能信。”赵起武嘀咕一声,又开始挖。“不信不信不信不信……”
“赵兄弟,你听我说好不好?我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的,现在就一万八了,你把我放下来,天亮我就给你送过去。”史老大苦口婆心的劝着赵起武。
“还有你家的自行车,新自行车,你把我埋这儿,自行车也没法要回去不是?你放了我,我给你送家去。还有钱,你以后好好学习,也不用担心以后考上大学没学费,是不是?”
赵起武终于停手了:“真给?”
“真给,你看,你能半夜偷……悄悄的把我捆来这里,这次能,以后也能是不是?我要是反悔了,下次你还把我弄来,到时候我肯定说啥你都不信了是吧?”史老大生怕说错了话,这家伙继续挖。
“我想想……”赵起武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好像真的在想。
“你先别想了,咱们先出去再说。这窑洞快塌了!”史老大催促道。
“哦!”赵起武走到窑洞口。“那我站这里想想……”
我特么!
史老大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走了我还在呢!
“你得把我弄出去啊,等你想好,这塌了,我也没法给你送钱送自行车了……”
“那你会不会出去后报复我们家?”赵起武问道。
“肯定不会,绝对不会。”史老大说的斩钉截铁。“你想,我就是为了钱对不对?你都这样了,我能怎么报复你?除非把你杀了?我也没那胆子。再说万一杀不了?你会不会罢休?”
“冤冤相报何时了啊!所以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我认栽了,给你说的东西兑现了,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赵起武又问:“那你会不会去报告说我绑了你?”
史老大都急哭了,句句都说大实话:“你是个高中生,我什么名声谁还不知道?我去哪儿报告,你们那边还是我们这边?人家会信我的话吗?”
这是提醒赵起武,他们虽然离的不远,但是各归各的县管。
“不瞒你说,我这样的去打报告,人家不搭理我都是给面子,说不定还得说我扰乱治安先关我几天。你别看我平时在村里人五人六的,到了人家那里,狗屁不是……”
简直说的就是推心置腹了!
“嗯,那好吧!”赵起武说着,走过来,拖着他就往外走。
被拖着史老大还得表示感谢,哪怕脑袋都在泥坑里被拖着。
刚出窑洞口,就听得轰隆一声。
窑洞塌了!
一时间尘烟四起。
史老大当时心脏都停了好几秒,之后就是庆幸。
赵起武也吓了一跳啊,他没经验,他见旁边还有废弃更久的窑洞都没塌,哪里想到这个说塌就塌了!
庆幸完的史老大见他没说话,赶紧说话:“赵兄弟,你看,是不是把我松开?我说话算话,明天肯定把答应的钱和自行车送过去。一万八一分不少,我都没存银行,在家里藏着呢!”
“你不会回去就变卦吧?”赵起武拿着铁锨,看了看铁锨,又看了看他,再看看周围的窑洞。
这会儿在外面,虽然看不清表情,可总归能看到点动作。史老大当时就惊了:“不会不会,我说过的话绝对算。你放心,明天一早,我肯定把事儿给你办好,不但送过去,我还要请个锣鼓队,让十里八乡都知道,我史老大遇到你赵起武,以后口服心服了。”
“那……”赵起武沉吟了一阵子,在史老大的胆战心惊中,终于开口了。“那我就信你一次,不过你可别骗我。要是骗我,下次我就把你们全家都带来,这次我可是讲规矩的,祸不及妻儿……”
“不骗,肯定不能骗。”史老大真的不打算反悔了,玛德,就当倒霉吧!
只要这次能出去,以后就离姓赵的这家远点,谁能想到一个上高中的娃子,能干出来这事儿啊!
……
“那我就放你了啊!你可别反悔。”赵起武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始给史老大解绑。
史老大话说个不停,实际上根本没多少力气说话了,可还不敢停:“不会反悔的,要是我说的有一个字没兑现,下次我绝对不求饶。”
电线捆的有点结实,赵起武弄了半天才弄开。
刚弄开,就拿起铁锨站到了一旁:“你起来吧,你走前面。”
史老大费了半天功夫才从湿漉漉的被子里出来,被河风一吹,他哆嗦的更厉害了:“没事,我走,我走……”
没了棉被他就是个光猪,走着还要哆嗦着,他是不打算反悔,但是怕跟后面那家伙反悔,从后面给自己一下子。
一边走还一边想,玛德,我这是遇到了什么人,从他们家到这窑厂,也好几里路呢!自己被扛到地方了才醒,也算是能睡,比猪都能睡。
不过幸亏是醒的及时,不然以后谁会知道,自己就被埋在这儿了!
说起来电线是偷来的,窑厂老板是自己逼走的,最后自己差点被电线捆着埋到这儿……这是不是就是报应不爽?
对了,还有身后这小子。
要不是自己逼走窑厂老板,他们家就不会买手扶拖拉机,不买手扶拖拉机,就不会出车祸,他二叔也不会跑着藏起来,也不会来到自己的地盘赌钱,不赌钱就不会欠自己债,不欠债自己也不会让人去他家,不去他家,自己也不会现在差点被埋……
莫非这就是人家说的,举头三尺有神明?
这一刻史老大都有点大彻大悟了!
……
赵起武回家的时候,心情兴奋之余还有点心切。
他过足了瘾,快到家才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浪费时间,家里父母不知道多担心呢!
家里是真的挺担心,大半夜两人都干坐着,等他回来呢!
赵起武落到自家院子里,进了堂屋门就先交代:“没事儿了,我把他……明天他就会把钱和咱们的自行车送过来。”
赵景山夫妇俩听着他说的话,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等听到最后一句,赵景山瞪大了眼睛:“除了要回自行车,你还讹他钱了?”
“这怎么能叫讹,他自己答应给的……”赵起武刚说了一半忽然发觉不对,只见老爸二话不说就脱了鞋子,那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干脆利索的风格,让赵起武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下一刻他的声音就变了:“哎爸你干啥,别动手,我跑了啊……妈你别拉我……我……”
一屋子三个人,愣是上演了一出兵荒马乱的大戏。
赵景山的担惊受怕这会儿全化作了怒火,黄大妮在旁帮夫不帮儿,赵起武东多XC无处可逃。
最后赵起武不得不用上了神通,脚下踏着一小团云雾飞到了房梁上,躲上面探头冲下边喊:“爸妈你们干啥呢?我又咋错了?”
“你给我下来!”赵景山拿着鞋无处可打,最后恨恨地在旁边的小方桌上来了一下。“你讹人家钱还有理了是不?让你去把事儿平了就行,你还学会讹钱了是吧?”
“史老大又不是什么好人,他的钱怎么来的谁还不知道?要他的钱怎么了?我还把咱们家的新自行车要回来了呢,你怎么不说?”赵起武有点不忿。
“他是不是好人,那不是你说了算的。就算他不是好人,他的脏钱我们也不能要。平时怎么教你的,不管人家干什么,你自己得身正,才能不怕影子歪。”
赵景山难得说了这么多,说完还是气不平:“你有这本事,想干什么谁能拦得住你?今天你讹史老大的钱,明天是不是就想去讹别人家的钱?”
黄大妮在旁帮腔:“小武呀,这次是你做错了,你爸揍你也是想你记住。我们知道你有本事,想飞哪儿就飞哪儿,但是有本事也不能乱用。你说你给家里挣点钱,那是被逼没法。再说卖菜也不是啥坏事儿,是不是?”
“可是你要这么问人家要钱,那就是不对。俺们俩说不来大道理,反正知道不能让你这么干,你要不认错,今天我也不管了,你就在房梁上待着吧!”
……
赵起武心里郁闷的很,我吓唬坏人,问他们要点辛苦费怎么了?问坏人要钱,能叫讹钱吗?
一时半会有点想不开,就不道歉,蹲在房梁上就不吭声。
屋里沉闷了半天,赵景山才有点消气,把鞋子穿上,闷着头点了根烟。
几大口就抽完了一根烟,又续了一根:“小武,你妈说的对,你是有本事的。以前你小的时候犯错了我们打你,可你现在,我想打也够不着你了。但是咱们人穷归穷,想要钱用自己的双手挣。不能要这种钱,不能仗着有本事就随便开口要人家钱。你这样,和史老大他们设套害人坑钱,有什么区别?”
赵起武考虑良久,决定认个错。
不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而是觉得人要能屈能伸,自己也不能一直待房梁上。事情想不明白以后再想,不能就这么僵着。
主要是他饿了,中午吃过饭上两节课,带了柳大个骑车回来,又打了一架,再去云头上等半天,人家吃饭的时候他蹲在天上喝着风,人家躺着他干活,早就饿得强胸贴后背,只不过之前一直有事情在忙就忘了饿。
还有个原因,是他老爸抽烟。抽烟不要紧,那烟气可都是往上飘的,他蹲在房梁上,一团团二手烟都到了他身边,快熏死他了。
总之等老爸说完,又沉默了一会儿,赵起武老老实实道歉:“爸妈,我知道错了!那你们说,明天史老大要是来了,怎么办?”
“反正钱不能要。”赵景山说了一句。
黄大妮则是又开始担心儿子:“小武你先下来,你还没吃饭吧?先下来吃点东西,咱们慢慢商量……”
还是妈好!
赵起武直接从房梁上跳了下去,拍拍身上的灰:“妈,有啥吃的,赶紧的,饿死我了快!”
“有有有,今晚上的红薯包谷糁,炒了一大锅萝卜粉条……”黄大妮说着,就往厨房里走去。“我和你爸等着你也都没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