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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5章 屠鹿者乌鸫

消息总是有着滞后性,当留里克已经组织起大军火速南下反击瓦季姆之际,获悉消息的商人们还没有抵达都城。

曾经,尹尔门湖地区的民众不得不提防斯摩棱斯克这一强大威胁。

随着时间的推移,罗斯的实力在以夸张的速度膨胀。

由于火速动员的留里克几乎一瞬间都组织出数千兵马,多达五千战兵的军队,以及可能有一万匹马、驯鹿参与战争,这一庞大数字已经超越了当地斯拉夫人对于军队数量的认知。

难道国王还能战败不成?!

呸!现在大家要考虑的是国王将用多快的速度灭掉该死的瓦季姆。

本来是为了远征法兰克而训练的军队,他们一直在接受军事训练,大量的新兵本想着要在西方的土地迎来自己的第一战,不曾想一群斯摩棱斯克人站了出来作为某种祭品。

此乃一揽子解决南方问题的机会,又是国王的御驾亲征。

事情的影响力在诺夫哥罗德地区极大无比,显然紧靠着这里的军队资源就一定能击败瓦季姆和其斯摩棱斯克军队,犯不着再去都城以及北方增兵了。

只有沃尔霍夫河与卢加河完全结冰后诺夫哥罗德与新罗斯堡才能达成快速交流的交通。

每年冬季,驻扎在诺夫哥罗德的各路商人都要囤积一批物资前往都城售卖。

今冬的情况有所区别,随着一批商人主动出借自己的雪橇和鹿以供国王用度,他们立刻赚到了一笔块钱,同时也使得今冬抵达都城的商队规模锐减。

这些人对国王有着十足自信,然对斯摩棱斯克发动冬季反击战一事,还是瞬间弄得都城满城风雨。

当然是没人绝对国王会战败,甚至军队有大的伤亡都不被大家讨论。

人们讨论最多的事情只有一个:为何如此好事不带着都城的建勇一起上?

驻扎在都城的常备军早就以训练新兵为由,在秋季就抵达了诺夫哥罗德。同时一批都城的年轻人选拔成为了常备军新兵,也离开了都城。

都城仍然驻扎着一支公民兵旗队,海军也驻扎于此。大量的闲散年轻人很希望参与到一场战争趁机发财,他们才不怕战争,怕就是战争规模不够大,使得大伙儿没机会参与。

由总督府盖起来的酒馆立刻成为各路最强王者们侃大山的舞台。

总督府在此贩售:麦酒、蜂蜜酒、格瓦斯、伏特加,以及最新到货的大量葡萄酒。

再公开销售掉一批成桶包装的葡萄酒后,另有一部分就在这酒馆里以散装酒的方式卖掉。人们会在这里聚众喝酒,逐渐喝得醉醺醺的人,因没有参与到战争而发牢骚。有的自吹自擂,有的抱怨武库,最后竟有人打了出来。而巡逻队顺手将闹事者抓走,为了避免当事人被罚做一年的“挖矿奴隶”,家属只好出资去总督府的监狱赎人。

这在以前的罗斯社会是不存在的,而今都城愈发庞大,大城市该有的诸多复杂性应运而生。

为了争论战争一事,喝醉后越说越激动的人们能互相打起来,这对在酒馆二楼的独立房间里的那两位贵客也是不小的震撼。

“真是的。人喝醉了就会发癫,可见喝酒不是好事?”

“不见得吧。这些葡萄酒可是我亲自从拿骚押运而来的。”面对耶夫洛开玩笑般的“质疑”,蓝狐故意解释。

双方之前已经聊过很多,对于耶夫洛他最希望获悉自己儿子在法兰克那边经历了什么。

原来自己派遣的芬兰精锐长弓兵的确为作战立功,儿子经历了惊心动魄的战斗,一鼓攻入了法兰克的都城,其光荣实在令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艳羡。

蓝狐自己喝红了脸,既然提及了那些远征军的将士们,再想到现在疯传的事情,他不禁多说几句。

“大王真是有兴致,现在居然发大兵远征斯摩棱斯克。我……真的担心他耽搁了明年的西征。”

“可斯摩棱斯克人不是我们的大敌么?消息我已经获悉,当卡洛塔在南方安置据点之际,就该想到现在的战争。我看也好,趁着机会解决那些敌人,省得我们西征之际有敌人背后掣肘。”

“你说得对。所以。”蓝狐看着耶夫洛的脸:“明年战事,你愿意参加吗?”

“我?我就算了,如果有必要我会出兵帮助国王。”

“也好。明年作战是海军的光荣时刻,我们的大战舰屹立于港口,明年海上君主号可以停泊在来茵河口,届时那些法兰克贵族会震惊称呼她为方舟吧。”

提及了法兰克,耶夫洛不禁多提一嘴:“所以,你的女人呢?”

“哪个女人?”

“别装傻。你呀……”耶夫洛乐呵呵道:“有人说你不喜欢女人,想不到你这个家伙是喜欢小的。你的那只乌鸫在大神庙里待着,这些天来就不曾见你去探望。”

“无所谓。”蓝狐耸耸肩:“她就是太小了,几年后再谈嫁给我的事吧。何况,此事重大还需国王定夺。”

“真的有必要吗?”同样喝得微醉,耶夫洛话语变得粗俗:“你把她办了事情不就做事,纵使是留里克也不会说你什么。再说,你为他居功至伟,怕是你的婚事他都很关心。”

“算了吧。是我亲手把她送到大神庙,如果她不够纯洁早就被赶出来了。在说,以我的实力想要多少个女人都可以。你知道的,我可以,但没必要。”

“真看不出来。也罢,人各有志。”说罢,耶夫洛又举起酒杯,夸耀起这拿骚红葡萄酒的美味。

但,战争之事在大神庙引起轩然大波。

露米亚做梦都没想到国王突然发起了一场南征。她知道斯摩棱斯克大概在什么位置,也知道一场战争不是短时间内能结束的。尤其是以罗斯人习惯的战争节奏,与留里克做统帅时的战争艺术——只要有机会就扩大战争规模,从而尽可能捞取最大战争红利。

抵达都城的商人们除了运抵大量的诺夫哥罗德物产,大量的成品衣物被都城人民疯抢,运抵的蜂蜜来多少就销售多少,乃至装在大桶里的酸爽粘稠的黑麦格瓦斯,已经习惯这种斯拉夫人的酒精饮料,都城民众也是来多少买多少。

“可能,留里克要错过今年的大祭祀。我……至少为他做些什么。”

安静的夜里,露米亚独自一人跪在礼拜堂内向着诸神祈祷。

她故意衣着单薄跪在这寒冷房舍,以求寒冷令精神镇定,也以这样受罪的姿态向诸神展示自己的赤诚。

她尤其向着奥丁的神像祈祷,闭上双眼默默祈祷。

忽然,像是受到了神谕。她站起身目光坚毅地看着被油灯照得闪亮的神像,满意得默默低语:“我懂了,我全都懂了。”

诸神需要祭祀,只有得到了鲜血、见识到民众的诚意,才能赐予远征的大军以神力从而获得胜利。

如果一个远道而来者说明了战争一事,这或许可以理解为一个人的妄言,可以不予理睬。然所有抵达都城的人都在说国王御驾亲征斯摩棱斯克一事,那就是真实的。

它不但是真实的,而是这场远征缺乏一个必要的流程——战前祭祀。

当年讨伐丹麦、初次讨伐法兰克,出征之前可是祭祀了百头驯鹿,鹿血染红了海洋。罗斯是排斥人祭的,尤其当前的罗斯社会连奴隶的人数都极少,为了向诸神表示诚意,罗斯在牲畜祭祀上多年来就是大手笔,且罗斯的确有大肆屠鹿的资本。

第二天,大神庙大门紧闭,全体祭司在内廷集会。

年轻的祭司们窃窃私语,甚至连维莉卡也不知道母亲有何意图。

不久,露米亚头戴鹿角盔,手握宝石权杖走出帘幕,以最庄重的着装屹立在所有人面前。

“肃静!”她使劲敲一下木杖。

见聒噪已除,继续宣布:“孩子们!我们将紧急进行一次活动!我们伟大的王正在南方讨伐凶恶的敌人,斯摩棱斯克人向我们发起挑战,而国王将抓住这次机会彻底击败他们。诺夫哥罗德地方的军队在行动,但国王缺乏一次祭祀!现在时间还来得及,我们要向诸神汇报这次行动。”

说到此,话语已经引得轩然大波,露米亚再敲打一番木杖继续阻止聒噪:“今日神庙封闭,你们所有人开始准备!事不宜迟,我们将在明日清晨,在海滨祭坛完成这次祭祀。一切,就按照光明节的标准做。你们,都退下吧。”

众祭司愣了一阵,才陆续在领班的指挥下撤出。

“维莉卡。还有你,乌鸫。你们两个留下。”露米亚最后道。

不久,两位姑娘持续讶异地站在“长着巨大鹿角”的大祭司面前,对于乌鸫而言,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大祭司如此庄重——仿佛一位从森林里走出的精灵。

头顶鹿角、身披鹿皮,露米亚的打扮确实像鹿,此乃罗斯人自古以来的信仰,大祭司的装束越像驯鹿就越为人称道。

显而易见的是,驯鹿在罗斯社会文化里颇为关键。

只要条件允许,驯鹿就是祭祀活动的主角。

露米亚尤其凝视乌鸫的脸庞,惹得女孩不禁回避。

“看着我的眼!”她呵斥一声。

不得已,乌鸫只好看向那大祭司的漆黑双童,此刻犹如与森林里的鹿神相视。

“我注意到了,你在练习用剑。如何?已经准备好在活动中施行最关键的仪式?”

乌鸫知道她问的是什么,自己当然没有准备好,这一刻可不好否定。

“准备……准备好了!”女孩咬紧牙关豁出去了。

“她真的准备好了。”露米亚又看向女儿。

“当然。”维莉卡不忍闺蜜出丑,立刻攥着乌鸫的胳膊:“她会做好的。她不会害怕。”

“也许吧。但!这是非常正式的仪式,如果办事不够干净利落,就是对诸神不敬。到那个时候。维莉卡。你……可能失去你的姐妹。”

“这……总不至于把她抹杀吧?”维莉卡顿时一怔,以苦笑掩饰惬意。

“那倒不会。不适合做祭司的女人将被开除。蓝狐就在都城,她若做不好自有合适归宿。”

露米亚没有再深入说明,她知道女儿会告知这位落魄的法兰克公主一切利害。

就这样,随着乌鸫从维莉卡的嘴里彻底获悉有关盛大仪式的细节,她本能逃避、双手颤抖,自诩根本不能做好。

可自己已经夸下海口,已然没有退却的理由。

最后一夜,所有祭司女孩吃过简单晚餐后便集体沐浴更衣,即是以最纯洁的姿态参与明早的猩红仪式。

乌鸫再次因泡澡弄得精神有些恍忽,她依旧与维莉卡共睡一张床铺,女儿的手攥在一起。

“比我想象得来的更早。明日,我必须割断一头鹿的脖子么?”

“你怕了?”

“我怕。我真的怕!”

维莉卡能感受到自己姐妹的颤抖,她不好再做什么,只好默默劝慰:“能亲自屠戮的祭司地位崇高。姐妹,这是大祭司给你的机会。我听说法兰克有一位伟大的查理,你就是查理曼的孙女吧?”

“我……我是。”乌鸫本不愿提及这些事,被问到了只好肯定答之。

“你既然是伟大战士的孙女,也该如你爷爷一样勇敢。又不是让你杀人,你怕什么。”

“好,我不怕!我不怕……”

乌鸫的紧张忐忑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疏解的,何况维莉卡将仪式说得更为极端。所谓既然是国王突然集结重兵南下,意味着这场冬季战争规模其实很大。为此就不是祭祀十头鹿这么简单,或许能有五十头鹿献祭也说不准。

甚至,是最高规格的“九十九鹿”祭仪。

罗斯大神庙的祭祀有一套标准,其最高规格是祭祀一百一十一头鹿,次级标准便是九十九头鹿。

留里克在乌普萨拉大神庙登基之际是屠了九十九鹿,现在罗斯升级为王国,等待国王御驾亲征法兰克之际可要以最高规格做一番战前祭祀。

讨伐斯摩棱斯克,那里的敌人可没有法兰克般光荣,祭祀规格要下降。

维莉卡猜得不错,露米亚的确差人牵来九十九头鹿,为此全城轰动!

原来大门紧闭的大神庙是在筹备祭祀仪式?难道南方战争的规模已经迫使祭司们拿出这样的规格去献祭奥丁了?

倒是有一个大好事,所有的鹿在祭坛放干血后,鹿皮、鹿肉、鹿骨很快就会出现在冬季集市。那可是新鲜的红肉,新鲜的皮革也能迅速制作品质不错的皮衣。

当然,依旧缺乏娱乐的民众将祭祀活动视作重大乐趣所在,由于消息传得全城都是,当天还蒙蒙亮之际,新罗斯堡的海滨祭坛区域已经人山人海。

不止如此,祭司们走出大神庙徒步前往城外祭坛,她们必然衣着盛装,在举着火把的城市守卫者的簇拥下,在乐队鼓噪下,穿行涅瓦大街走向城外。

为此丰收广场已经盘踞起大量围观民众,如此盛事自然也引得蓝狐带着部下参与其中。更在于他作为罗斯的大贵族,与耶夫洛一道和总督小科努松会和。他们干脆能跟在祭司的身后,一直跟着走入祭坛区域。

内部套上一层羊毛衣,外部穿着整体式的素白罩袍。

如此着装令乌鸫想到了那些修女,而罗斯人做得更纯粹。

所有的下级女祭司头戴新鲜松枝编成的头冠,除此外就再无对罩袍的修饰。

年轻女孩们站成两行纵队,微微勾头站在头顶鹿角盔、打扮得酷似鹿的大祭司身后。

在大祭司身边又有二女,一位是副祭司维莉卡,她由于常常被安置在大神庙门口看着奉纳钱箱,以至于城中百姓对她格外了解。

至于另一个……也许是大祭司点名培养的新副手吧。

当然那女孩是谁,蓝狐已经知晓。乌鸫到底是法兰克大贵族,即便落魄了身份依旧高贵。能有资格与大祭司同行,可见露米亚对之看中,不过这也预示着一些疯狂的事情。

蓝狐可不敢闯入祭司队伍亲自闻讯露米亚的打算,天蒙蒙亮,整个城市已经人声鼎沸人头攒动,他才不想弄得自己公开出丑,只好默默祈祷着乌鸫能做好“野蛮的工作”。

勾着头的乌鸫机械式地跟着大祭司,她希望自己是一头无情冷血的勐兽,这样杀死驯鹿就能果断行动并心安理得。

在她素白的罩袍下确实悬挂着一柄短剑,它就是仪式中当用到的法器之一。

与此同时,海滨祭坛处,九十九头鹿已经准备完毕。所有的鹿都被男人牵着缰绳,待仪式进行之际,也是这些男人将鹿按在偌大的石船祭坛中,由祭司执行杀戮。

自从国王亲自带着维莉卡施行对牲鹿的刺杀,之后历次祭祀,这一工作都有维莉卡亲自执行。

罩袍之下,维莉卡攥紧剑柄,此刻天已放蓝,她看一眼身边的乌鸫,坚毅的眼神代替了千言万语。只因前面就是聚成一团的鹿群,它们即将化作鲜肉……

一切的仪式按部就班,由于是为了留里克南征而补足的一场仪式,各种仪式项目要从简,唯有最关键的屠鹿仪式容不得一星半点的闪失,所谓骗谁都不能欺骗诸神,牲鹿的数量越多,越代表民众对诸神的崇敬。

一如历次的战前祭祀,露米亚仰望苍穹,又看向逐渐升起的太阳。

当太阳完全冲破地平线,她一声令下:“剑!开始吧!”

此乃坚实的信号,第一批的十头驯鹿都被壮汉按倒在石船祭坛里,对于在场的两位持剑祭司,要做的就是割断鹿的脖子、刺破鹿的心脏。

维莉卡干净利落处决了第一批鹿,鹿血喷得她浑身赤红,手持短剑一样在滴血,恰是这样沐浴鲜血的小姑娘竟带着笑意看向自己。

乌鸫那被努力埋藏的记忆再现了,她被吓得魂不守舍。

“你傻了吗?接下来该你了。”冲上来的维莉卡将她踢醒。

跌坐在祭坛中,素白衣服已沾满鹿血。乌鸫看到新的十头鹿和不情愿得被拽到祭坛,再被那些赤膊上阵的金发壮汉死死按住,自己持剑的胳膊也被维莉卡抓紧。

此刻,号角声与鼓声就是最明确的信号,围观的数以千计民众接连起哄欢呼。

乌鸫,完全是被维莉卡裹挟着发动一次强劲的短剑突刺,这一刺击直接刺破了鹿的心脏,热血顿时喷了她一身,而这似乎也解锁了被压抑在灵魂深处的一些事。

“它?死了?”看的鹿挣扎一番没了动静,心跳快得好似要爆炸的乌鸫气喘吁吁,手握的钢剑也随着身体的震颤而剧烈颤抖。

“基本是死了。走,下一个。”维莉卡一脸平静,显然她早已习惯这一切。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乌鸫那一度紧张抗拒的脸被鹿血好好洗了一把脸,恰是这些血污微微遮掩了她因极端的亢奋而轻轻上翘的嘴角。乌鸫就是在对“我做了一件伟大的事”而兴奋,而她并不自知。

有了第一次成功的刺杀,再这个祭祀活动中乌鸫在以极快速度成长着。

她真的如杀戮机器一般,在维莉卡的陪同下最终处决了所有的九十九头鹿。

而对于她自己,整个人仿佛就会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魔,至少乌鸫看看自己猩红的全身,以及满是腥味黏湖湖的双手,想到的只有恶魔。

法兰克的恶魔,或许在罗斯人这里就是光荣英雄吧?

她确实听到这里的民众在欢呼,仿佛……就是对自己欢呼。

她甚至看到了蓝狐的那张圆滚滚的脸,那个家伙正瞅着自己,眼神里可是没有一丝半点的嫌弃。那眼神,怎么看都是一种赞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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