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龙来到大厅,果然巡风使们正在争论。而坐在正对着大门位置上的苍渊,则一脸疲惫,却不见愁苦思索之色,而是显得有些犹豫。
见潘龙到来,大家都站起来欢迎。
等潘龙入座,一位满脸虬髯的彪形大汉便率先问道:“潘观风来此,想必也是为了各地有人控告巡风使的事情吧?”
潘龙认得他,他是雍州观风使“气吞河汉”杜自晦,和自己一样也是真人境界。不过这位杜观风是老牌真人,成名已经五十多年,如今一百六七十岁了。
潘龙点头:“我部下的驿骑商满就被人告了,现在关在襄平府大牢里面,判了冬至问斩。”
“冬至问斩?这么严重?”苍渊皱眉,“斗殴伤人的情况,若是涉及见义勇为,是可以减罪的。那襄平府怎么判得这么重?”
潘龙尚未回答,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巡风使便说:“商满,原名小九,又称哑巴九。孤儿出身,曾经在大盗‘只手燕’手下厮混,后来被恶丐‘癞头’苏三五药哑,当了‘闭口’的‘惨活儿’。后来他得到巡风使商无缺的临终传功,修复自身残疾,又以帮助商无缺传讯的功劳换了一些基本的武功。隐居修炼数月之后武功有成,将十四个和自己有仇的人杀死报仇。”
“只杀了十四个?”名义上的巡风司主官,巡风郎中赵心诚有些惊讶地问,“他都被害成‘惨活儿’了——那是全靠卖惨乞讨的行当,几乎活不过半年——不杀个血流成河对得起一身功夫吗?”
“商满是个要面子的人。”潘龙说,“有仇报仇才有面子,滥杀无辜没面子。”
诸位巡风使们纷纷点头,不止一人赞道:“好汉子!”
老巡风使李清继续说道:“商满复仇之后,就加入了巡风使。他继承了商无缺的姓氏,给自己取名商满。他腿脚快、做事小心,一直干的是传讯的工作。后来更发现他有修炼‘心网’绝学的天赋,就经过了专门培训,成为了驿骑。”
“这人可以算是咱们巡风使里面的中坚了。”杜自晦满意地说。
“说了半天,我还是没明白。”巡风司水火员外郎胡参忍不住说,“他当年有仇报仇,也没滥杀无辜,就算是东窗事发,最多也就是几年徒刑的事情,何至于冬至问斩?”
潘龙叹了口气,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诸位巡风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又牵涉了一条人命!
人命关天,何况这人还是自杀在衙门大门口的。如果不让商满抵命的话,襄平知府何以服众?
难道说,要闹出一个“官官相护昧天良,孤女冤死无奈何”的戏码来吗?
那是万万使得不得的啊!
“真是晦气!”杜自晦生气地说,络腮胡子气得都在抖动。
“有问题!”苍渊眼睛眯了起来,“那女人的情况不正常!”
他看向李清:“李老,事情急,麻烦您查一下当年的案卷,看看当年那女人可曾报案,态度如何?”
李清点头,闭上眼睛。一头白发无风自动,犹如蛛网一般散开,看起来颇为骇人。
潘龙没见过这场面,有些纳闷,旁边的扬州观风使朱宝贵低声说:“李老乃是当世修炼‘心网’秘术造诣最高的人,只要身处于九州大阵的范围里面,就能借助九州大阵,随时以‘心网’秘法联入朝廷的案卷库,查阅各种案卷。”
潘龙这才明白究竟,不由得啧啧称奇。
他知道驿骑多半要修炼一门称作“心网”的绝学,也知道这门绝学是用来秘密联系的,却不曾见商满施展过这门绝学。
想来……商满施展这门绝学之前,大概要先洗个头。
否则他那些用发油发胶固定,俨然一丝不苟的头发,怕是没办法这么顺畅地散开……
就在他浮想联翩的时候,李清睁开了眼睛,沉声说:“那饭馆老板叫杨贺,他有一子一女,儿子杨富去年已经病死,女儿杨安就是这个自杀的。当年他被杀,杨富曾去报官,但不曾见态度如何急迫。后来判断凶手可能的名单之后,朝廷也派差人告诉过他。他听了‘哑巴九’的说法之后就恍然大悟,感叹‘原来如此,报应’……”
老人的脸上露出几分疲倦之色,想来在庞大的案卷库里面查询陈年旧事,着实消耗了不少心力。
“案卷之中并未提到杨安。大致上可以判断,当初杨家子女对于父亲被哑巴九杀死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的怨恨。案卷之中有当时官差的评论,说的是‘……凡十四人,皆昔日酷苛仇虐之辈。种种不义,终得恶果,殊为可叹。’这应该也是当时大家一致的看法了。”
苍渊点头:“麻烦李老了,您休息一会吧。”
然后,他看向众人:“诸位,从案卷可以看出来,既然当年商满杀人这件事,大家都觉得是合情合理,那么如今杨安为什么要拼了命去告状呢?”
众人都皱起眉头。
“不仅如此,当初的事情,她父亲也未必有多大的道理。她不过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寻常妇女,凭什么能够凭借言辞,说得商满无言以对?”
潘龙眼中寒芒一闪:“你的意思是说,她被人控制了?”
“没错!”苍渊面沉如水,“她和商满争吵的时候,只怕不远处就有人在秘密传音指点。而她之所以会在告状之后,不等衙门答复就急着自杀……只怕她也未必是真的‘自杀’!”
潘龙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心中陡然涌起的杀意压下去。
他之前没想到这些,此刻被苍渊一顿分析,顿时发觉此事其实疑点甚多。
最大的疑点,就是那杨安的死。
她去襄平府喊冤,却连份状子都没准备。
按照大夏的规矩,喊冤之人若是没有状子,需要找官府的讼师写状,然后才能正式诉讼。
她既然喊了冤,该去找讼师写状才对,怎么就在衙门大门口哭号,然后迅速自杀了呢?
不仅如此,衙门口有衙役看守,又怎么会允许她就这么在那里闹事?
他不擅长计谋,之前没想到这些,此刻想起来,此事当真处处破绽,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我回一趟襄平府,找当时看门的衙役问个清楚!”他冷冷地说,“那背后之人如此阴险恶毒,着实可恨!我定要将他找出来,让他见识见识我的夺命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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