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芷从办公室里离开后，邵询无奈地摇了摇头，低下头来继续看作文和卷子。
他把上个学期学生们写的所有作文、试卷都集中订在一起，对比着看有些问题就很明显了。
语文成绩一向是叶芷的弱项，原因在于相比较她拿手的理科来说，这门学科本身就有着极大的不确定性。
把标准答案撕碎了让他们这些批卷子的老师来答题，得分也未必就比学生们好。
但也正因为这门学科的弹性，再结合平日观察来的细节，反而能让人看出很多潜在的东西。
一张语文试卷基本上分为三个部分，基础知识、阅读理解和语言应用，最近一项一般是由作文和语言交际题组成的。
叶芷和刘诗雅在基础知识部分从未失手，根本不犯低级错误。但在后两项上却出现了差异。
阅读理解叶芷做得很差，十八分的大题她往往只能得三四分，而刘诗雅的成绩却没有低于过十五分。
同样是作文在四十分左右，字迹清楚漂亮，叶芷的作文语言平板，一看就是按照自己早就总结好的模板套上去的，但条理还算清楚;刘诗雅的作文也是模板，总结的却不如叶芷那份逻辑清楚，但她花了很多心思，努力使言辞看上去漂亮一些。
归根结底一句话，俩人的作文都写的很烂，没有真情实感，也没有灵气，全仗着模板和那手漂亮的好字才能混上四十分。这也是为什么邵询说这两人性格很像的原因。
唯一的区别是，刘诗雅虽然没有叶芷聪明缜密，但是她很善于理解出题人的意图，尽可能地让自己的优势最大化。
而叶芷正好相反，她的脑袋里始终有根弦不对路，她不能理解这种意图或者规则，或者是又因为有其他科目可以拉开很多分，所以对待语文的态度显而易见地敷衍。
至于周蓓蓓，写作文像写段子，偶尔接着作文发泄对这个老师那个同学的不满，除了一笔散漫的可以和男生媲美的狂草外，做完卷子后她还会在周围画上一圈繁褥的花边和星星。臭美到这个程度，实在罕见。
开学以后，所有中考的科目都进入了复习阶段，班上大部分人无论自愿，还是家长逼迫，都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其中又以于小颖和王展这段时间上课状态最好。
于小颖本来就是个努力上进的女生，对于她的状态，邵询并不意外。倘若她的家庭条件能稍微好一点，她的成绩绝对不会在刘诗雅之下。
至于王展，可能是给他的新年礼物起到了一些作用。他的小胖脸上如今总带着一股做作的深沉，跑办公室问题都比以前积极了些，那表情仿佛他已经成了被选召的孩子，下一秒就要带着他那群鸡犬兄弟升天。
……
三月的天一日比一日暖和，初春阳光明媚，冬海市马路两边的白玉兰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花，它们像一群洁白的鸟，纷纷落在枝头上，迎着朝阳，姿态饱满又昂扬。
四中的“剪辫易服”活动结束后，就轮到邵橙所在的一中了。不过一中要比四中严苛得多，要求所有初三女生不准留长头发，马尾都不行，一周以内必须剪干净。
班主任传达命令的当天，邵橙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关进房间里。
邵询以为她躲在房间里哭，犹豫着要不要去安慰她。结果派了个小纸人潜进她房间里一看，这熊孩子在忙着各种臭美自拍呢，想把自己最后长头发的样子留下来。
拍完照片之后，邵橙一个人拿着零钱蹬蹬蹬跑去小区里的理发店剪头发去了。
邵询没等多久，就见她又蹬蹬蹬顶着一个清清爽爽的蘑菇头回来了，那模样让邵询很想给她买件红毛衣背带裤，然后就让她蹦哒蹦哒就当玩超级玛丽了。
“怎么样怎么样，好不好看？”
邵橙显然对理发师的手艺很满意，冲淡了她被迫剪掉长发的不满，在邵询面前跳来跳去，眨巴着眼睛故作可爱状问。
“……挺好。”
邵询真想往她脑门上放块砖头，不知道她顶一顶里面会不会跳出蘑菇和金币来。
邵橙听到了让她满意的话，继续喋喋不休道:“咱们小区那理发店换人了新来的那个Tony手艺很好，人长得白白净净有点像小姑娘，就是有点自恋，不过他手艺真的很好blabla……”
对于她这些颠三倒四的废话，邵询向来都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的，他摇摇头，低头看向了手上摊开的一本和中国道教有关的书。
到了晚上，家里还是出了一点意想不到的事情。邵橙的零食数量对不上了。
自打邵询有了钱之后，邵橙的生活水准也跟着水涨船高。寒假最后那段时间减下去几斤肥膘后，邵橙又开始作死地要邵询给她买零食。
邵询考虑到她今年要中考，便把零食从一堆膨化食品换成了坚果给邵橙补脑子，一天最多两袋。要是邵橙控制不住自己，月底之前吃完了，邵询也不会再给补货。
邵橙前段时间被邵妈断了零花钱，便像只过冬的松鼠一样，吃得很克制，一天天数着自己的袋子，然后她发现，她少了整整五袋坚果！
五袋！
邵询表示不稀罕，邵妈否认了，那么就……
邵橙凶巴巴地蹲在小黄面前:“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干的？”
小黄一脸懵逼地喵了一声。
邵询看不下去了:“指不定是炸弹干的呢？”
炸弹一脸冷艳高贵地从旁边走过，用余光瞟了邵询一眼，那小眼神里分明写满了鄙视。
邵询一脸若有所思地走回房间，眯着眼看着鱼缸里欢快游动的小金鱼，手指一碰上鱼缸，它就凑过来欢快地吐了一串泡泡，怎么看都透着点心虚讨好的意味。
……
终于，星期天来临了。
倘如说四中还大发慈悲地给了初三的学生苟延残喘的机会，让他们在阳春三月还能感受到春天的美好，一中作为市重点就显出了应有的铁腕，开学俩礼拜就是两轮模拟考试轰炸，以邵橙寒假里那个状态，能考好才比较奇怪。
她考砸了。
还砸了两次。
第一周成绩出来时只是跌出了前五，她还能笑嘻嘻地浑然不在意，第二周成绩直接摔出了前十，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周五的晚饭后，邵橙反常地没有留在客厅里，而是回到房间里分析卷子。一到周末，邵橙又早早地背上书包去熟悉的老师家里补课了。
不过这种事邵询也不能帮到她什么，转过头他把心思放灰了他的事上。
眼看又要到每个月出任务的最后期限了，邵询现在需要的是一张假的身份证。
邵妈出门后，邵询才开始做准备工作。
等到他改换完形容后，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高一米七五左右，面目普通，肤色微黑，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右眼下方一道长长的刀疤。
他戴上白口罩，穿上一身这个年龄中年人应穿的衣服，晃晃悠悠地出门了。
在邵询关上门转身离开时，他房间桌子上的鱼缸里突然发出一小团红光，一只白胖的小手突然伸出水面，然后啪嗒一声搭上了缸壁，还飞出了几滴水珠落在了桌面上。
这一切，都落入了藏在衣柜顶上的小纸人眼中。
邵询不紧不慢地走在小区里，周围的老头老太太路过，也只是偶尔瞥他一眼，没有在意。因为这人虽然戴了个白口罩出门，在流感过敏频发的春季，倒也不算少见。
他坐上公交车，在冬海市老城区附近下了车，左右看了看，熟门熟路地进了一家网吧里。
等他再出来，口袋里已经多了一个新的身份证。
邵询摸了一下额头，发现上面全是汗。
好在系统出品的易容粉不用专门的药水洗去，是不会随便褪色的。
他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着，直到脑子中从一片混沌变得清明，这才和留在家中的小纸人心神沟通起来。
小纸人向邵询传来他离开之后的画面。
水中先是伸出一只白胖的小手，抓住鱼缸的边缘，探出一个湿漉漉的小脑袋来。
那小脑袋随便甩了两下头发，任凭水珠四溅，打湿了大半的桌子。然后又一只手也扳着缸壁，稍一用力，就这么从鱼缸里爬了出来随后赤着小脚丫站在桌子上，舒展开手脚，直到身形长到有五六岁孩子的大小后，就再也长不动了。
从邵询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个很白胖的女娃娃。她有着一头微湿的红色小卷毛，身上还穿了件红色的小兜肚，露出白生生的胳膊小腿，如同莲藕一样饱满生嫩，一看就很Q弹。
邵询突然就理解了《西游记》里的妖怪为什么都一定要吃童男童女了，因为嫩啊，咔嚓咬一口就像咬了一节藕一样，又脆又甜。
然后小萝莉跳下了桌子，蹬蹬蹬往客厅那边跑了过去。小纸人轻轻飘起，跟了过去，看着她熟练地打开了电视机，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小纸人在隐身状态下悄无声息地变换视角，邵询这才看清了萝莉的脸。
她顶着一头湿哒哒的红色小卷毛，圆润可爱的小脸，卷翘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一只小手托腮，另一只正在熟练地用遥控器换台。
……嗯，看上去挺Q萌的。
小萝莉浑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在了邵询眼里，翘着小脚丫一抖一抖地看电视，一只小胖手抓起果盘里的苹果就开始啃，俨然是个小惯犯了。
……家里的零食多少邵橙还有数，但水果这东西每天摆在那里，指不定就谁吃了，家里人都没注意过这个。
邵询眉头皱了起来。
听到客厅里的电视响了，正在阳台上晒太阳的炸弹先跑了过来，小黄紧跟其后。
看到了沙发上凭空多出来的萝莉，炸弹一副已经习惯了的模样，坐在旁边和她一起看电视，只是小眼神里好像透着那么一丝……羡慕……？
小黄则退后两步，突然超凶地喵了一声，整只猫蹭地一下纵身一跃，张开嘴向着那白白胖胖的小胳膊咬了下去!
它有预感，这只小两脚兽一定很好次!
小萝莉看也不看它，右手向旁边伸出一拳——
砰!
“嗷呜!!!”
被打飞的小黄在沙发另一头落下，打了个滚以后迅速起身看了看四周，见炸弹撇过头去一脸“我不认识你”，委屈地喵了一声，弱弱地趴在沙发边缘上舔毛，假装无事发生过。
画面转至电视，上面正播放着《后宫撕哔传》。而小萝莉正眨巴着眼睛，看得十分专注。看她的神情，显然是看得懂？
……他的胎教!
邵询心里跑过无数羊驼驼，一张老脸沉了下来，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没过多久。
邵询才走到楼下，小萝莉已经有所感应，她连忙手忙脚乱地把遥控器放回去，对着电视吹了口气，收拾好犯罪现场，立即蹬蹬蹬地跑回了邵询房间，关好房门，站在桌子上对着鱼缸信仰一跃——
“扑通——”一声，萝莉消失不见，鱼缸里却多了一条得摇着红绸尾巴的小金鱼，它欢快地吐出一串泡泡，怎么看怎么得意。
很快，传来了邵询开门的声音。
邵询回到家中，摸了一下电视屏幕，凉的。
再看一眼一脸无辜的炸弹，和扑上来咬他裤腿的小黄，嗯，它们不会说话。
他回到房间，洗去脸上的易容。一边用毛巾擦着脸，一边若无其事地在桌子前坐下。手指一碰上鱼缸，那小金鱼就游了过来，隔着玻璃贴了上去，吐出一串气泡。
邵询低头看着它:“这么可爱的小金鱼……”
一听他夸她可爱，小金鱼的尾巴摆动得更欢快了。她快速在鱼缸里游动，突然哗啦一声窜出水面，掀起一小朵水花，溅到了邵询脸上。
整只鱼正要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充分展示她完美的身姿，然后再落入水中，就听见邵询阴森森的一句接着一句——
“反正又变不成人，不如吃了吧。”
“是红烧还是清蒸呢？”
“或者——”
“做成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