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什么？”
“……我也不知道。”
两人就这样相对着陷入了沉默。
叶芷虽然年龄小，可性情古怪，心防极重，这让邵询很难把握住她的想法。这次若不是恰巧拿住了她的把柄，想让她听话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但对于叶芷来说，她与邵询交往虽然不深，但仍察觉出她这位班主任老师只是看上去外表随和，个年轻无害的大男孩，实际上对人戒备很深，并不像表面那样好相处。
双方都心存芥蒂，即便眼下都身处于远离人烟的雪洞之中，一时半会也很难彻底放下成见，于是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尬聊着。
“这里挺安静的，比景区那边好。”
“嗯。”
“你觉得雪落镇这里怎么样？”
叶芷想了一下道:“雪景还不错。”
“那人呢？”
“有些不太好。”
叶芷听见邵询笑了一声，又没说话了。
其实叶芷知道，这一路上邵询都很照顾她。
来雪落镇以后，他们吃饭基本上都是罗雪君带着去的，因为这里的旅游业发展起来后，当地不知有多少个赵老三，就等着旅游旺季开刀宰客。倘若没有熟路的当地人带着，总免不了要吃亏。但从雪落镇打车到这边住宿的开支，邵询一个字都没和她提过。
钱容易还，人情却难偿。
“你这次考试成绩不错。”
邵询没话找话道。
叶芷嗯了一声。
“之前有一次我看到曲老师罚你到走廊上站着，是怎么回事？”
叶芷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曲美蓝去年就是叶芷班的数学老师，虽说叶芷成绩拔尖，但她总是请假不去上课，在一些老师看来总不像个好学生该有的样子。曲美蓝就是其中之一。
一开始她看叶芷不顺眼，叶芷还以为是由于她总是请假的缘故，后来发现曲美蓝对她是没由来的讨厌，于是师生二人就开始了相看两相厌的针对模式。
那是有一次在课堂上，叶芷发现有一道题曲美蓝讲错了，于是下课后去办公室找她。
结果那天她倒霉，不知怎么撞到了曲美蓝的枪口上，被她在办公室里大声数落，说什么“别以为自己成绩还凑合就敢来顶撞老师了，我是老师还是你是老师”。
叶芷不是随人拿捏的软柿子，二话没说就走了。
事后曲美蓝还不忘还跑去和叶芷当时的班主任告状，说叶芷不懂得尊重老师，要叶芷家长来学校一趟。
但叶芷妈妈哪是那么好见的，学校里老师和校领导都很看重叶芷这个好苗子，最终她只能自讨没趣。
月底全市统考，考卷上正好就有道题。结果可想而知，全班只有叶芷一个人做对了。
讲卷子当天叶芷没去上课，事后还是听同学们说那天曲美蓝在课上的脸色很不好看。
邵询边听边笑，他都能想象出曲美蓝被叶芷气得七窍生烟的样子。
初三一分班，叶芷再次落在了曲美蓝手里。
老师想要整治一个学生，总是有办法的。偶尔叶芷去上一次课，被她逮着了，肯定要挑点毛病，数学课上被罚站更是家常便饭了。
最后叶芷冷静地总结道:
“可能由于我个人不喜欢曲老师，对她的一些描述不大客观。但这件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这样。”
邵询在一旁啧啧称奇道:“按理说不应该啊，她那种人应该最喜欢你这种好学生了，不然也不至于整天骂咱们班同学是榆木疙瘩的脑袋，你确定她真的不是因为你总是旷课才对你有意见的？”
“尽管您可能不相信，但真的是因为生病，”叶芷认真地回答道，“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会这样，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发烧，可是去医院查过也没有结果。医生只说在家静养，慢慢地应该会好起来的。但是自从……这段时间以来发烧更频繁了，所以才会一直请假。”
邵询嗯了一声，勉强表示相信她:“时间已经不早了，别的先不说了，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等回去以后，这次任务就不要管了，好吗？”
叶芷迟疑了一下，还是很快答道:“好。”
她答应得如此痛快，反而让邵询一愣。
“我总觉得，你这次来这里好像不只是为了罗雪君那区区五万块钱。”
“五万块在老师您看来不多，但对于我这个年龄的学生来说，是一笔巨款。”
“……哇，我差点就信了。我说叶芷，你好好一个小姑娘，嘴里能不能有句实话？”
“如果您非要追问的话，”叶芷抬眼看他，“除非老师您告诉我您来到这里的原因。”
“……你很无趣。”
两人不再尬聊了，叶芷开始对着火堆发呆，邵询又出去拖了两棵松树回来，坐在背包上一边折着松枝，在另一边生了一堆火。
夜很安静。
只有松树燃烧发出的噼啪声，还有邵询掰松枝发出的脆响。通红的火光照在四周的雪壁上，一想到洞外是冰天雪地，洞里真算是温暖如春了。
过了一会，见叶芷的神情有些困倦，邵询这才拨开火堆，扫去火星，用厚厚的一层松枝铺在了上面，这样做了两张简易的床。
两人各自道过一声晚安后，分别躺下。
邵询本来怕晚上会出什么事端，有意要守夜，但身下暖洋洋的，驱散了寒意，邵询的上下眼皮逐渐开始打架。
他很安心。
他现在既不缺物资，又有系统这张底牌在手，几乎不惧妖魔鬼怪，之前他看过了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离发生雪崩的那座山非常近，很可能明天一早就能被人发现……
不知不觉地，邵询就睡了过去。
这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是邵询睡得不大安稳，夜里总觉得地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有一群响尾蛇沙沙爬过。
他下意识地唤出涂壁在周围护卫着他们，然后又一个翻身，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空气中隐约浮现一行灰绿的萤火，快速闪烁了几下，还没来得及形成文字，就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第二天一早，邵询是自然醒的。
他睁开眼缓了半晌，才想起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火堆已经熄灭，周围的蜡烛也都燃尽了，洞里又是一片漆黑，他摸索着打开旁边的手电筒，发现叶芷侧对着墙还在睡着，调转了光线，起身拔开堵住洞口的垫子，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空一片灰霾，但天是亮的，风也不大。
邵询在心里吐槽了句雪落镇这边的气象站，随手掬了一捧雪洗了把脸，立即冻得整个人都精神抖擞起来。
等叶芷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邵询已经不知出去了多久，她随意用手绑好了马尾，正准备起身出去找她，就见邵询闷头拖着一棵松树进了洞里。
“老师，现在几点了？”
“老师？”
叶芷又连问了几声，邵询这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
“几点了？”
“……这么冷的地方手机早就没电了。”
“哦。外面出了什么事吗？”
“……没，就是下了点雪。”
邵询神色还算镇定，勉强对她一笑:“没事，你收拾得怎么样了，等会吃点饭，咱们就走吧。”
叶芷嗯了一声。
直到他们一起收拾完东西走出雪洞，邵询看着四野的茫茫雪地，看着走在前面的叶芷，仍感觉心情不停地下坠，却一直没有跌落谷底。
邵询再也轻松不起来了。
——因为刚才他发现，他无法感知到庭院，甚至连系统都没有了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