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府主,清风道长来了。”
“吱!”
谢玄通禀未落,房门已应声而开。
当洛天瑾看到门外只有清风一人时,先是一愣,而后在谢玄难以名状的古怪眼神下,心中顿时了然。当下,一抹苦涩之意油然而生。
今夜是洛天瑾和清风自端午之事后初次见面,故而心情皆十分复杂。
“爹,里面请,已为您沏了一壶好茶。”
洛天瑾一边将清风让入房间,一边吩咐谢玄在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打扰。
关上房门,洛天瑾毕恭毕敬地为清风奉上一杯香茶,自己却站在一旁,颔首不语,那副惴惴不安的拘谨模样,如同一个犯错的晚辈在长辈面前,准备聆听教诲。
清风不仅是洛天瑾的岳丈,更是他的师父,是一手将他供养成才的恩人。
因此,无论洛天瑾今时今日如何风光,江湖地位如何尊崇。在清风面前,他始终是小辈。
有外人在场时,二人平起平坐,相敬如宾。但单独见面时,洛天瑾依旧如昔日那般,对自己的恩师恭敬有加。
茶香四溢,沁人心脾。只可惜,面对如此一杯好茶,清风却没有半点品尝的兴致。
沉默许久,终究是清风打破尴尬,叹息一声,轻声道:“轩儿的伤势……可有好转?”
“我已将‘天下第一神医’桃花婆婆请到贤王府,由她出马,轩儿性命无虞。”洛天瑾道,“还有,潇潇的身子已无大碍,爹不必担心。”
“那就好。”清风惋惜道,“可惜轩儿这孩子,好端端一个人,竟……唉!”
提及洛鸿轩的伤势,洛天瑾不由地心中一痛,道:“我现在全力培养语儿,希望她能不负众望,早日接替轩儿担当大任。”
“语儿终究是女儿家。”清风无奈道,“你让一个弱女子染指江湖中的风风雨雨,岂能忍心?”
“若非形势所迫,我也不愿拉语儿下水。贤王府不能后继无人,更不能落入外人之手。眼下,我唯有替语儿斟酌一位如意郎君,方能替她守住这片家业。”
清风眼神一动,好奇道:“可有人选?”
“柳寻衣。”洛天瑾如实作答,“此子有勇有谋,文武双全,是个不可多得的年轻俊才。最重要的是,语儿对他痴心一片。他二人若能结成连理,必能琴瑟和鸣,真心相待。”
“你想招柳寻衣为上门女婿?”
“爹以为如何?”
清风沉吟片刻,缓缓点头道:“此子虽然出身低微,不过贤王府家大业大,也不图他什么。只要对语儿真心,倒也值得考虑。”
“爹所言甚是。”
言尽于此,房中再度陷入沉默,清风心不在焉地低头抿茶,洛天瑾则眼神彷徨,似乎内心在纠结些什么。
“天瑾。”片刻之后,清风突然放下茶杯,直言道,“你是不是有话想问?如果是临阵变卦一事……”
“此事我已知晓,是宇文修借朝廷之力在暗中捣鬼,怨不得爹。”洛天瑾接话道,“六大掌门和四大家主只是顺势而为,乃明智之举。”
“你能理解,老夫甚是欣慰。”清风笑道,“其实,我们只是碍于朝廷的颜面,不便直接出手罢了。你放心,我们已和宇文修达成约定,一旦他在武林大会上铩羽,我们便可派弟子上场助阵。”
闻言,洛天瑾眼神一凝,追问道:“如此说来,其他掌门、家主也是一样?”
“我们只是给朝廷三分情面,答应不挡宇文修的路而已。”清风道,“可如果宇文修自己不争气,我们再插手,相信朝廷也无话可说。”
“果然如此。”洛天瑾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只有先解决宇文修,我才能挣脱束缚,求得强援。”
“不止你这样想,金复羽也是如此。”清风提醒道,“你想借金复羽之手除掉宇文修,金复羽同样也想让你和宇文修拼个两败俱伤,自己坐收渔利。武林大会这盘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天瑾,老夫不想你落入圈套,输的精光,因此你千万要步步小心。”
清风话中有话,令洛天瑾不禁一愣,狐疑道:“爹,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清风的脸色稍稍一变,迟疑半晌,方才别有深意地说道:“天瑾,你早已今非昔比,有些话老夫本不该多言。但既然你叫我一声‘爹’,老夫便不能弃你于不顾。真是……真是左右为难。”
洛天瑾神色一正,恭敬道:“您不仅是我岳父,更是天瑾的恩师,任何话都可以直言相告,哪怕您指着鼻子骂我,天瑾也绝无怨言。我最怕的,就是您与徒儿离心离德,暗生隔阂。爹,如果您有心帮我,烦请直言不讳。”
清风的眉头微微一皱,叹道:“我是你‘爹’,岂能不帮你?但你应该知道,端午之事过后,贤王府的声誉一落千丈,就连你这位‘北贤王’的名望也……也是江河日下。前有你与绝情谷主的流言蜚语纠缠不清,后有钟离婉莹羞愤自缢于贤王府内,致使武林正道对你非议重重。此时此刻,与其奢望别人帮你,不如先想想自己如何帮自己挽回颜面?如果贤王府在江湖中的名声每况愈下,而你依旧不能力挽狂澜,即便我有心救你,只怕也无力回天。天瑾,你可明白老夫的意思?”
清风此言颇为晦涩,令洛天瑾愈发感觉事有不妙,于是追问道:“还请爹明示。”
“天瑾,你是我一手养大的,也是我众多弟子中最聪明,最上进的一个。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将潇潇下嫁于你。其实,我本意培养你成为武当派未来的掌门人,可惜你志不在此,不甘心屈于人下,放着现成的武当‘嫡子’不做,非要自立门户,做什么‘贤王’?早在二十多年前,老夫便告诫过你,开宗立派绝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即便做到北贤王,执掌武林半壁又如何?一旦走错一步,仍会在一夜之间被人打回原形,沦为众矢之的。在江湖中,无论什么英雄豪杰,名门正派,‘千年道行一朝丧’的先河比比皆是,老夫不希望你步他们的后尘。”
清风的字里行间充斥着弦外之音,洛天瑾疑窦丛生,求教道:“只不知……我该如何取舍,才能力挽狂澜?”
“当务之急,你应洁身自好,亲贤臣,远小人。”
“哦?”洛天瑾眼前一亮,又问道,“敢问谁是贤臣?谁又是小人?”
“武林十二豪杰,乃贤臣。歪门邪道、武林异教,乃小人。”清风直言道,“但你眼下的所作所为,则与之恰恰相反……”
“我……”
“不忙辩解。”清风摆手打断洛天瑾的解释,继续道,“河西秦氏是贤臣,可你却因颍川潘家与之针锋相对。青城、峨眉是贤臣,但你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与金复羽结交而无所作为。昆仑派是贤臣,你却在江州阻止他们对付绝情谷。崆峒派是贤臣,你却因御下无方,致使两家决裂。这些,都是你的疏忽与过错。”
清风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洛天瑾的反应,见他神情凝重,若有所思,似乎对自己的教诲颇为认同。
“再者,绝情谷是小人,你却与萧芷柔传出不清不楚的感情纠葛。”言至于此,清风突然眼神一正,低声道,“还有天山玉龙宫,风闻你曾派人前往西域,与任无涯亲近结交,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嘶!”洛天瑾心中暗惊,但同时也明白纸里包不住火的道理,于是主动承认道:“确有其事。”
“糊涂!”清风责备道,“天瑾,你明知玉龙宫乃武林异教,岂能与之产生瓜葛?”
“我想借任无涯之手对付金复羽。”洛天瑾道,“殊不知,如果我不结交任无涯,金复羽便会将其拉拢到自己麾下。到时,我们岂非又平添一劲敌?”
“但事实是,你和任无涯狼狈为奸,而金复羽没有。”清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羞愤模样,教训道,“天下英雄会听你解释吗?任无涯是只老狐狸,岂会任你利用?你与他联手,无异与虎谋皮,引火自焚。”
“我……”
“还有!”清风话锋一转,又道,“你与西域少秦王暗中联手,从西域招来一批高手,在中原兴风作浪。数月前,四大世家、青城、峨眉相继遭到袭扰,正是这群西域高手所为,是不是?”
“这……”洛天瑾大惊失色,诧异道,“爹如何知道?”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清风怒哼一声,转而从袖中掏出一纸无名无姓的告密信,扔到洛天瑾面前,沉声道,“这封告密信,将你与任无涯、少秦王在暗中勾结的事,写的一清二楚,你还不承认?”
“此信从何而来?”
“有人将它放在我的客房内。”清风道,“不仅是我,在玄明方丈、殷掌门、钟离掌门,乃至所有来华山参加武林大会的掌门、家主的房中,都有一模一样的告密信。天瑾,现在你明白老夫为何让你洁身自好,当务之急是挽回声誉了?”
“阴谋!”洛天瑾愠怒道,“有人故意设下圈套,想置我于不仁不义。”
“你以为争夺武林盟主只是论剑台上的比武切磋吗?”清风质问道,“错!这场盟主之争早在数月前便已拉开序幕,各方势力潜藏在论剑台下的暗流搏杀,远比论剑台上的生死较量更加凶险,更加残酷,也更加不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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