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银州(后世银川)南下,便是固若金汤的庆阳,再往南乃是长安,唐明礼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放任匈奴威胁长安。
与之相比,弃掉中卫,任凭匈奴进逼天水,所造成的损失便是微乎其微。进可攻退可守,哪怕是匈奴人想要玩什么花招,只需将河套与武威连成一线,便是一个关门打狗之局,一举将匈奴的退路彻底切掉,届时北有镇北防线,南下有蜀中天险,西路乃是绝境,东路又有汉中守军,可谓是铜墙铁壁,滴水不漏。
正因如此,哪怕是计划出了纰漏,唐明礼在朝堂上也完全有话可说——战略性退避,诱使匈奴一支孤军深入,聚而歼之,任凭再为高明的战略家也看不出太多的问题。
但是对于匈奴来说,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在匈奴人看来,有镇北军扼守北线,游牧民族想要入侵中原,简直如同狗咬刺猬一般无处下嘴。倘若真的有一支强悍的队伍拿下中卫,无须与重兵镇守的长安正面抗衡,能够啃掉西南方向的金城(兰州),就足以在中原腹地中打下一根钉子。就算起了什么变化,这一支部队随时可以转道天水,将定西、甚至是陇南纳入掌中。
至于补给——对于生长在马背上的游牧骑兵,凭借胯下马,掌中刀,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源源不断的补给,还需要千里迢迢从那冰天雪地的荒原上运粮不成?
正是因为这种认知的差异,唐明礼才敢肆无忌惮的与匈奴人达成默契。匈奴大肆入侵中原,镇北军便可以在朝堂上得到更大的声援和支持,无论是粮草、人员、权利还是政治影响,对于唐明礼来说都是一个一本万利的买卖。
萧千离说完了之后,传音灵石对面陷入了难堪的沉默,一时间除了沉重的呼吸声隐约传来之外,没有任何声音。
良久,对面才传出宋书剑干涩的声音:“掌教,我知道了……”
“你打算怎么办?”
“撤军武威……”宋书剑的声音懒散得出奇,显然是极度的灰心丧气,“陶先生正在那边整军备战,我带着人马过去与他会和,起码保证武威、金昌一线不会出什么纰漏。”
他顿了一顿,轻叹道:“弃子中卫,靖远便成了孤城,单单靠我手中这五千人,又如何抵挡至少一支满编的匈奴骑兵?咱们可没有拼消耗战的本钱。”
“宋先生!”萧千离的语气却并没有那么颓丧,反而轻笑道,“你就没有想过玩一把大的?”
“玩大的?”宋书剑的声音显得有些疑惑,迟疑道,“掌教莫非是打算让我带兵去镇守金城或是天水?”
“不!”萧千离微笑道,“至少从狐鹿提的话语中可以判断,唐明礼还没有下决心踏上最后那一步,一切都还有挽回的机会。正因如此,他决计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匈奴合谋图谋大宝,如今看来,只不过是借着匈奴的名头索要更多的好处和更大的权力,既然如此,不如……”
宋书剑似乎终于从颓废中摆脱出来,语气变得郑重起来,沉声道:“掌教的意思,我明白了!”
放开传音灵石,萧千离一身轻松的离开小屋,李承渊、苗林等人见他出来,纷纷迎了上来。
“那人已经没用了!”萧千离目光落在苗林、秦伟业二人身上,“之前留他性命,只不过是想问清楚一件事,如今已经得到了重要情报,此人便送与两位,以告慰两家战死之人罢!”
苗林、秦伟业早已恨狐鹿提入骨,尤其是秦伟业,秦家一夜之间伤亡过半,皆是拜此人所赐,闻言不由得大喜,躬身施礼道:“多谢掌教!”
“依依!”萧千离目光又看向云浅依,“你随我一同北上可好?”
云浅依当即躬身道:“谨遵师命!”
“师父,那我呢?”李承渊顿时急了,他出身军旅,自然知道师父即将有了大动作,却不料师父却带上了云浅依,不由得发急道,“弟子也是斥候出身,有弟子伴随师尊左右,想必也能派上些用场。”
“你还是老老实实回昆仑山吧!”萧千离犹豫了一下,想到唐子衣,还是决定将李承渊留在后方,安慰道,“唐家小姐来昆仑不易,你多陪陪她,不急在一时。”
李承渊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垂头丧气的低声道:“是!”
萧千离原本打算即刻动身,却不料苗林与秦伟业二人死命拉住,非要宴请之后才肯放过。萧千离无法,只得留了下来盘桓半日,这才带着云浅依乘鹰而去。
等二人走后,秦伟业提刀来到小屋,只是一刀,便将神志不清的狐鹿提的人头砍下,可怜这匈奴军中一员悍将,却莫名其妙的死得不明不白。秦伟业提着人头来到后院,早有苗林摆起香案,二人将人头供上,焚香祷告不提。
唐子衣在外面疯了大半日,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到苗府,见到李承渊,顿时笑逐颜开,寻些趣事叽叽咯咯的说个不停。
“啊——”唐子衣忽然想起一事,一拍手,叫道,“我还忘了,市集上我遇到几个满脸大胡子的外邦人,长得颇为凶恶,四处打听咱们抓来的那个狐鹿提呢!”
“嗯?”还在神游物外的李承渊顿时微微一惊,问道,“那些人呢?”
“大约还在城东吧……”唐子衣的话还没说完,一只纤纤玉手已经被李承渊抓起,急不可耐的站起身来,“子衣,快带我去!”
却说萧千离与云浅依乘鹰而行,云浅依看着二人飞行的方向,越看越觉得起疑,诧异地大声问道:“师父,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唐峰想借咱们的手打掉动乱的苗头,咱们虽然不屑于被人当枪使,不过有些事还得做上一做!”萧千离的声音在风中遥遥传来,“为师没见过那个唐明礼,正好便去见上一见,瞧瞧这人到底打着什么心思。”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