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一望无际的雪原上,隐约可见两个狼狈行走的身影。
“小少爷,你快走!”
白发苍苍的老人半俯身子,急促的大口喘息着,手中的环刀血迹斑斑,身上至少有十几处伤口,胸前一道还在渗血的粗大伤痕,几乎将前胸剖成两半,看起来令人触目惊心。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老头子已经不成了,你只要能逃过这座山,就是武威地界。谅他们也不敢在武威郡大肆搜捕。”
旁边是一个年约十三、四的少年,生得斯文瘦弱,语气中却有一种远超年龄的倔强。
“阳伯,要走就一起走!你为救我不惜力闯柳府,落得身负重伤,我又怎能舍你而去?”
“小少爷,你听老头子一句话。大少爷已死,只要有你活着一天,二少爷就不敢明目张胆的夺位。倘若你也死了,二少爷就再也没有制衡之人,家主之位唾手可得。”
那少年咬了咬牙,目光转向老人身上几处伤口,毅然道:“您不要说这些丧气话,天无绝人之路,我带着你走!”
不等老人有所动作,那少年一把抢过环刀,踏着尺许深的雪,艰难的向路边走去,挥刀砍断几根枯死的树枝,将外袍脱下割成布条,将树枝飞快的连接起来,制成了一个简易的雪橇。
“阳伯……我带你……”严寒之下,那少年嘴唇冻得发紫,强笑着说,“我这本事……还是您十年前教给我的……”
他脸上带笑,身子却冻得哆哆嗦嗦,连几句话都说的不太完整。将环刀递给老人,接着一把将老人推上雪橇,将布带往肩膀上一搭,拖着雪橇一步步向前。
“小少爷,您这是何苦……”
老人又是感动又是生气,拍着大腿叫道:“我这条老命三年前就该死了,你……你何必跟老头子一起送命?”
那少年挣扎着想要加速跑动起来,头也不回的呵呵笑道:“我这条命是命,阳伯这条命莫非就不是命了么?这么多年来,我在柳家饱受欺凌,二哥时时刻刻想要我这条小命,倘若不是阳伯警觉,我已不知死了多少次。”
老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个小少爷外和内刚,甚有主见,决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更改,当下也就不再相劝,只是将手中的刀又握紧了一些,目光警惕的向四周梭巡。
少年拖着雪橇艰难的走了半个多时辰,天候骤寒,铅云低压,北风渐紧,天空飘下一片片的雪花来,不多时,雪原已是风雪纷飞。
“阳伯,快看,这里有个雪人!”前面的少年突然兴奋的叫了起来,“这肯定是有人堆在这里的,想必附近就有人家,咱们……”
“你们哪儿也去不成!”一声低喝,震得雪原中琼玉飞散。
大雪纷飞,一个身材高瘦的中年人拦住了去路,背负双手,如标枪一般傲然站立。
几乎与此同时,十余条身影从四面八方飞掠过来,将二人团团围在中间。
“是你?”阳伯从简易雪橇上提刀站起,怒视着那个中年人,大喝道,“白无咎,你身为柳家供奉,与家主兄弟相称十几年,没想到却投奔了二少爷!如今还要对小少爷赶尽杀绝么?”
白无咎神色不动,淡淡的说:“家主老糊涂了,莫非你朱景阳还看不清形势么?大少爷已死,家主之位已是二少爷的囊中之物。白某并非要小少爷的性命,只是带他回柳家,生死自有家主判定。”
朱景阳怒极反笑,喝道:“说得好听,无非是用小少爷的性命,向你的新主人讨好卖乖。”
白无咎脸色一沉,冷冷道:“朱景阳,你冥顽不灵,白某岂能容你?”
他缓缓抬起手来,平平推出一掌,一道寒风卷起无数雪花,呼啸着笼罩了朱景阳全身上下。
只听一声大喝,却是朱景阳奋力砍出一刀,炽热的刀气生生破开寒风的笼罩范围,饶是如此,他全身上下已被如刀寒风划出数十道浅浅的伤痕。
“柳家的墨白金朱四大供奉,你朱景阳虽然排名老四,论及功力刚猛,只怕白某也不及于你!”白无咎的声音从风雪中悠悠传来,“只是你重伤在前,又能抵挡几招?”
朱景阳面色阴沉,重重的一咬牙,环刀飞舞,激荡空气,化为一条火龙,径直向白无咎头上砍来。
白无咎面色如常,甚至还笑了笑,道:“忘了告诉你,二少爷在背后打你那一记震天掌,乃是墨老大亲传。”
朱景阳这一刻终于面色大变,手中环刀也为之一缓。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白无咎已经低喝一声,踏中宫直上,一指正中朱景阳的胸口。
朱景阳闷哼一声,身子重重的仰天摔倒,中指处鲜血汩汩,迅速冻结成赤红色的冰霜。
“阳伯!”半蹲在旁边的少年嘶声叫了起来。
“快……走……”老人艰难着扭过头去,被鲜血沾染的花白胡子一动一动,挣扎着做出了一个口型。
“朱老四,你安心上路吧!小少爷走不了啦!”白无咎轻笑着走上前去,伸手要替少年拍去肩上的雪花。
那少年身子一缩,就地一滚,刚要起身逃跑,却被一个身影拦住了道路。
他抬起头来,只是扫了一眼,立刻认出这十几个围着自己的都是原本柳家的护卫,不用问,如今他们都已经归属于自己的二哥麾下。
他紧紧握着拳头,心中已满是苦涩。
白无咎冷冷一笑,轻声道:“小少爷,不必挣扎了。二少爷泽心仁厚,又怎么亲手杀你?只不过要是小少爷在雪原中迷路,被活活冻死,又与二少爷何干?”
“莫非……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么?”那少年狠狠的一咬嘴唇,咸咸的味道顿时弥漫了口腔,朝朱景阳还在不断起伏的胸口望了一眼,慢慢挺直了身子。
“要杀便杀,我柳随风又何惧之有?”
白无咎呵呵轻笑,对身边一个护卫吩咐道:“给小少爷一个痛快吧!”
那名护卫点了点头,伸手拔出了腰刀,安慰道:“小少爷放心,我的刀一向很快,保证不会有痛苦。”
他刚要举步上前,却见白无咎脸色突然一变,伸手一把抓住那名护卫的手腕。
“白爷,您这是……”
那护卫刚刚惊讶的转过头来,却见到白无咎长声笑道:“怪不得朱老四拼死也要带着小少爷逃到这里来,原来是有人接应!”
众护卫心中不禁一惊,转头四顾,却见并无半个人影,诧异的问道:“白爷,您在跟谁说话?”
白无咎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那个臃肿的雪人上,冷笑道:“阁下故弄玄虚,也藏得够久啦,还不出来么?”
话音刚落,只听到幽幽一声轻叹,仿佛在四面八方同时响起:“贫道好端端在这里睡觉,你们为何非要找我的麻烦?”
只听“咯吱咯吱”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不断响起,却是那雪人周身的雪块不断碎裂,雪块落在地上,竟然发出“叮当”脆响。
众护卫低头看去,只见那蓬松的大雪,外面的半截还是雪花,里面半截却已经变成了晶莹剔透的冰块,不禁有些好奇,有人悄声问道:“这人怎么把冰块放在身上?莫非……莫非?”他心中一突,剩下的半句话便再也说不下去。
有见识较高的护卫脸色极为难看,低声回答道:“这大约是一门上乘的阴寒功法,只是因为这门功法散发出来的寒气比雪还要冰冷,因此将这些雪都化成了冰块。此人修为高深莫测,诸位千万小心。”
白无咎神色不动,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
“蓬”的一声轻响,却是雪堆中的萧千离缓缓站起身来,周身无数碎冰爆裂开来,雨点般落在地上。
众人凝目看去,见这年轻人身穿素白紫边道袍,背负长剑,长身玉立,面容儒雅清秀,在风雪中衣衫猎猎,更显得出尘脱俗。
萧千离目光缓缓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在那个名叫柳随风的少年身上,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狂喜不已。
“检测到符合宿主亲传弟子的对象。”
“柳随风,探测资料如下:根骨7,悟性10,心智9,福缘9,潜力10,对本门忠诚0。”
“当前实力判定:无。”
“天赋判定:该目标天赋出类拔萃,堪称人中龙凤,可作为宿主亲传弟子培养。”
“足足流浪了一个月啊,终于……终于……”这一刻,萧千离忽然有一种流泪的冲动。
这一个月来,实在是把萧千离坑得苦了。
从离开玉虚峰那天开始,萧千离一路东行,凡是遇到年轻面孔,都悄悄用天赋探测器查看一番,得到的却全部是失望——别说总值40以上的天赋奇才,哪怕就是天赋20的都没有几个,更多的都是像自己一样总值不过10的普通百姓。
风餐露宿,萧千离几乎要绝望时,却突然有这样一个总值高达45点的璞玉掉在自己面前,这一刻当真是喜从天降。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萧千离脑海里,无端想起这样一句话来,望着柳随风的眼神也变得愈加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