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静文依旧习惯站在张子山的身后,看着前面的张子山,贾静文不时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儿,一幅幅的往日情景在浮现,一幕幕的相依相伴在心头……
在部队待了六年都没有发生过,张子山这还是头一回住在部队的招待所里。
“闫大哥,有时间一定要到我们龙门待上一阵儿啊,我爹我娘总念起你呢,还有我那个妹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每次问她最爱吃什么东西时,她总说是那次你带回去的驴肉火烧……”
“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妹子还记得呢?”闫庆忠笑着说,“你这一说倒是提醒我了,附近有一家驴肉火烧店,你们先聊着,我先去买几个,免得一会儿咱们聊得肚子饿了……”
“不用买……”张子山的话还没有说完闫庆忠已经走了出去,“挺远的呢,你们俩多聊一会儿吧!”
贾静文脸红红的,低着头看着脚面,张子山显得也有些尴尬,赶紧点了支烟……
沉默了一小会儿,贾静文说:“家里都挺好的?”
张子山烟灰躺了手,抽了一下说:“都挺好,你也挺好的?”
“嗯,还行,弟妹……你儿子五岁了吧?”
“正好五岁了,今年又生了个老二……”
“肯定还是儿子吧?”
“你怎么知道又是儿子?”
“你呀,命里就没有女儿的福气,你这辈子啊就是个折腾的命,一个儿子哪能够你奋斗的呀,这回好了,两个和尚,往后你可使劲儿折腾吧,有你受的!”
“你没要二胎?”
“国家政策你又不是不知道,当是在地方呢,还是一个女儿……生老二没少罚你钱吧?”
“还行吧,这几年倒是挣了一点儿,正好赶上怀上了,再说了,我们村儿当时咱们这年龄段的都生了一批,后来就不行了,管得严了……”
接下来两个人又陷入了安静的沉默之中,房间里静得很,彼此都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喘息声……
“你……”“你……”两个人几乎同时问着,贾静文笑了笑说:“你先说吧……”“还是你先说吧……”
贾静文咳嗽了两声说:“那吉普车开得还好吧?”
“挺好开的,车况非常好……”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咱们都三十多岁了……不过……你看起来倒没怎么变……”
“你也是,没怎么变……”
贾静文笑着说:“我还没变呢?都孩儿他妈了,老了……”
“一点儿都不老,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
贾静文突然扭过脸来看着张子山,呼吸声愈发急促了,“我没变吗?”
张子山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贾静文,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没变,真的,还是那么好看……”
两个人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互相对瞅着,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住了,贾静文的上身随着呼吸的起伏颤动着,张子山的喉结一上一下地充满力量的鼓动着……
贾静文突然一把握住了张子山的手,眼睛里湿湿的,眼角湿润着泪珠儿在里面打转儿,接着一头扑向了张子山的怀里……
正当张子山准备将手放到贾静文的腰间时,贾静文突然站了起来,双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我们不能这样……”
张子山又点上了一根烟,狠狠地抽了几口……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人背着身站着,一个人坐在床边抽着烟,谁也不再说话……
一刻钟过去了……
又半个小时过去了……两个人的姿势一点儿也没有再改变过……也再没有了一句话……
张子山心里知道,沉默,是一个女人心里最大的哭声……而此时的自己,脑子里似乎已经缺氧了,也许是因为这房间里弥漫着的烟草香,也许是因为那份曾经无比熟悉无比眷恋过的女人香……
闫庆忠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包驴肉火烧,推门进来一看,觉得气氛明显不对,赶紧笑着说:“这驴头不对马嘴,我说我要个驴焖子,老板可倒好,给我一个驴碗口!奶奶的!”
“来来来,子山,我跟你说一件好玩的事儿,那天部队里啊搞……
闫庆忠和贾静文陪着张子山在招待所里聊到了后半夜,三个人才东倒西歪的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张子山先醒了,看见两个人还在东一个西一个地躺着,写下张纸条,轻轻地关上门,走了……
不是不告而别,只是张子山看到部队里的点点滴滴,舍不得告别那一身绿色……当然了,还有贾静文满怀深情的眼神。这种感觉,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真是别离难忍,忍别离,不忍却又别离……
轻车熟路,刚过了中午,张子山就到了家。李书林正在院子里一个人逗着“欢欢”,看见张子山进门儿,“可算是回来了,滨海都来了两趟了,这不前脚人刚走,快进屋吧,你娘和晓晴给你留着饭呢!估计还热乎呢!”
张子山端上碗就坐到院儿里吃了起来……吃完饭,两个人又拿出了那本新规划开始探讨起来……没探讨一会儿,张滨海又来了,一看见两个人拿着那本新规划,自己也搬了个马扎加入到讨论中来……
张滨海仔细把这本新规划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说:“我老丈人临走的时候还跟我说呢,让我多和山哥你待着,一个劲儿地夸你和你这份规划呢……”
“回头替我好好谢谢你老丈人,你是大学生,现在又是五十四所的研究员,我们都知道,那五十四所研究的可都是高科技,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去的!”张子山看着张滨海说。
李书林敲了敲旱烟枪说:“五十四所那是出了名的高精尖啊,滨海你也是有这个本事,最近又在研究卫星呢还是火箭啊?”
“书林叔,你知道我不能多讲,我们所里有规定……”张滨海支支吾吾地说,“好了好了,叔也不难为你了,跟你闹着玩呢刚才!今天怎么没去所里呀?”
“我这不是媳妇儿那怀孕了吗,请了三天假,对了山哥,我前天跟你说的去找杨区长的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张子山正想说话,被李书林把话接了去:“滨海,你说的是咱们郊区的杨志新区长?”“嗯,就是他,我想让山哥把他这本发展规划拿过去让杨区长给把把关,看看能不能帮上我山哥的忙。”
李书林问:“你和杨区长也很熟?”“那可不是一般的熟,我们家那套沙发就是他给买的,我爸最后也没推掉,这不,到现在那套沙发还是没人坐!”
“滨海,这件事儿啊,咱们叔侄俩想到一块去了,原本我也想着让你山哥拿着规划去杨区长那儿自我推荐当咱们故城村的村长,看来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况且这本规划还得到了你丈人的肯定,山子,这回你有底气了吧?这么多的人支持你!”
张子山说:“这实在是赶鸭子上架啊!我张子山何德何能啊,还让你们这么捧着我……”
“山哥,我可不是捧你啊,我的脾气你还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违心的话办过不想办的事儿?我其实特理解你,你只是简单地想给咱们村儿做点实事儿!我支持你,就这么简单,山哥,你可不能学外面的人那么复杂啊?!”
李书林顿了一下说:“那既然这样,山子,滨海,咱们说去就去,现在就去,杨区长家我也很熟,咱们这就拿上这本《故城村整体发展新规划》上门去,来他个现代版本的‘毛遂自荐’!”
张子山犹豫着说:“书林叔,我还是觉得应该先让咱们老村长看看这份规划,万一他要是点头同意了,剩下的就是执行了,何必再绕这么大的弯子呢?再说了,我对当不当村长真的不在乎,只要是能帮上村里就行,咱们这么做真的合适吗?”
李书林长叹一口气说:“我之前都跟你说过了,你的很多想法我之前也有,我跟村里反映过好几次了,还是太保守,生怕担责任犯错误,山子,你要知道,咱们都不是为了个人的利益得失,不能计较个人脸面,咱们自己算个什么啊?如果咱村整体发展好了,我这个主任都可以不干,一切为了集体,不是为了你自己……”
张滨海说:“我知道我山哥一点儿官瘾也没有,山哥,这不是村长不村长的问题,你忍心再继续看着咱们村继续着现状吗?你辛辛苦苦的,还专门到南方去考察学习,不就是想为村里人做点儿事吗?可是,你的想法就算再新颖,办法就算再灵光,思路就算再开阔,没人采纳的话不是白瞎了你这一番心思了吗?再好的规划都需要执行力,执行力从哪里来?你想要执行力就必须要有号召力,号召力从哪里来?作为一村之长,你在村里说的话肯定比你现在说要有号召力,只有这样,你这么好的规划才能够得以贯彻执行!”
张子山说:“我不是很赞同这个观点,按照你的意思,如果我想为咱们国家做点事的话还非得当****才行吗?你们不能偷换概念,咱们作为百姓,真想为村里做点事儿提点建议,直接给村里提就好了,采纳也好不采纳也罢,这都属于正常,难道我的想法和规划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李书林说:“山子,虽然你年龄不大,但是你的这份规划我仔细看了研究了,如果真能得以顺利执行,肯定对咱村的发展有百利而无一害,在具体的操作过程中难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如果村里没有采纳的话,你所说的一切,都只是纸上谈兵,无稽无用!”
张子山声音小了下来,“可是直接去郊区恐怕不合适吧,要不……要不咱还是先去找老村长谈谈……”
“还谈什么啊?都是闷葫芦,快走吧!”
李书林和张滨海拽上张子山,坐上这辆看上去挺有派头的吉普车,张子山手里捧着新规划坐在副驾驶座上,李书林还是拿着那杆旱烟枪坐在了后面,张滨海喊了一嗓子:“都坐好了啊,同志们,为了新中国,前进!”一脚油门就出了胡同口紧跟着一个漂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