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刹车声,车子终于停了下来,张子山也从车上被叫了下来,张子山定神一看,这不是龙门市南货场火车站吗,站台上早已经是列队整齐胸背大红花的新兵队伍,送兵的人们围了个人山人海,场面实在太壮观了,火车上早已经坐上了很多新兵,有的正和家人告别,有的正在有序不紊地登车。
“贾静文班长,麻烦你送张子山上7号车厢,我稍后就到,你,小孟,跟我走”连长一声令下带着身边的男兵朝南走了,说话间张子山就被一双纤弱却有力的手紧握着手臂向火车的北面走,等张子山回过神儿来顺着胳膊扭脸望去看到的是一个像电影里一样的漂亮女兵,这不就是去家里‘押送’自己的那个女兵嘛,“看嘛呐,快点走”女兵一嘴天津腔,说着又用力的推了一下张子山。
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子山、子山!”,回头一看,这不是李叔吗,李叔三步并两步的跑过来说:“子山,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脸盆生活用品什么都没带?!”,李叔还想再说却被那个女兵用左手一栏,“对不起,同志,我们赶时间,请你配合!”,“哎哎哎,等等”说话间李叔又三步并一步的跑上前掏出了十块钱塞进了张子上的裤子里,“到了部队,拿着这钱买点生活用品啊”,说话间,女兵手推着张子山,李叔的声音越来越小……
走到一节车厢处,就感觉左手臂被用力地往回一扽,“就是这节,上去吧”,说完女兵将张子山用力往车厢里一推,张子山回过头正想对女兵说点什么,“诶呀,有什么话一会儿问袁连长吧,再见,新兵张子山!”,说完话女兵转身就走了,等在车厢踉踉跄跄慢慢站稳后,张子山一看,“咦,朱育臣、李涛、李秀波、朱建中,你们都在呢?!”张子山说着说着兴奋地地跑过去和大家拥抱,“还以为你小子不来了呢?什么情况?”朱育臣问,“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呢,还是被一个女兵‘押送’上的车,你们看,给我这胳膊攥的”说着话张子山试图解开棉袄给大家看。
“该不会是穆桂英征夫吧,哈哈,刚才那个女兵看着还没我们大呢,长得可正经是不赖哦”,“得了吧李涛,别乱说,你以为在家呢还”朱建中紧张地看看周围其他的新兵说,“到底什么情况,不是说通知你不让你来了吗”,“就是就是,肯定有情况,半个小时前,狗蛋家老二刚被几个老兵带下车”旁边的李秀波插嘴道,说话间连长和那个去家里‘抓’张子山的男兵上了车,火车呼哧呼哧地已经准备开动,“孟班长,给小孙扒了换上!快点!”说话间,那个叫孟班长的男兵上来就来扒张子山的衣服。
“自己也动手脱,快点,火车就要开了”孟班长边扒边说,说时迟那时快,棉裤和棉袄都被扒了下来,“赶紧换上”孟班长扔来一身叠得乱七八糟的军装,说:“给,这是皮带,你看看别人都是怎么穿的你就怎么穿”,张子山不看还行,一看周围的人都捂着嘴笑开了花,尤其是朱育臣那帮家伙,张子山一摸这套军装,咦,还是热乎的,管他呢,动手赶紧换起军装来,一旁的李涛也赶忙上前帮忙。
孟班长把张子山换下来的衣服简单地叠了一下看着连长,“连长,这个怎么处理啊?”,“给他家人,哦,不对,他家人没有来”,连长看看车厢里的新兵,说:“你们谁和张子山是一个村的?家里有没有来欢送入伍的?有没有?”,李涛赶紧举手说:“领导,我爹来了,就在车厢外面”,“这样,那个兵,你把张子山换下来的衣服给你爹,让他带回去给张子山家里送回去”,李涛接过衣服,就往车厢外找他爹,这个时候火车呼哧呼哧地已经启动,“爹,爹,爹”李涛大声地喊着,只见他爹踩着小碎步跑过来,火车越开越快,李涛他爹的脚步越跑越碎,噌的一下,“接着,爹,这是张子山的衣服,给张大伯送回去”李涛他爹像接绣球一样地接住了那套棉衣棉裤,火车已经提起速来了,“李叔,告诉我爹我娘,我已经上车了……”,“你说什么……”李叔的声音越来来越小,火车的声音越来越大,一排白杨树呼啸而过......李叔抱着张子山换下的都接近湿透的棉衣棉裤,突然从衣服里面掉出来十块钱,拿着这十块钱仔细一看,自言自语地说,这不是我那会儿刚给子山的那张吗,哎,这孩子……
“讲两句,这节车厢比较大,都是来自龙门市的新兵,共计83名新战士,现在我点一下名,点到名字的答到,听清楚没得?”“听清楚了”不整齐但是很高亢的声音在这节闷罐车厢里回荡,“现在开始点名,朱建中、李涛……”,点完名字,连长看着车厢里一个个兴奋的新兵,清了一下嗓子,说:“讲两句,大家可以叫我袁连长或者连长都可以,现在是五点三十分,预计到达北京的时间在夜里十一点左右,估计大家都没有吃饭,孟班长,你把吃的给大家发下去,好了,大家休息”。
袁连长讲完便走到张子山的身前,“坐着,不用动,”,说着就在张子山的对面坐了下来,“怎么样?害怕了吧?我就问你,愿不愿意当兵?”连长严肃地看着张子山说,张子山马上站起来说:“我愿意”,袁连长一把将张子山拉到地上,说:“坐着说,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另外,不用担心,当兵是好事,等到了部队给家里拍封电报写封信给你爹娘报个平安就好了”,袁连长说完就用手掰了一大块面包,又递给张子山一根**,“给,吃吧”袁连长拍拍张子山的肩膀说,张子山看着手里柔软的面包和泛着一阵阵香气的**再看看袁连长,想问点什么,又止住了。其实,直到两年之后和连长偶然的一次谈话中,这次被‘抓上火车’的秘密才真正被张子山知道。
“孟班长,起个头,大家唱首歌”连长说道,“是!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预备,起!”,“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领导革命队伍,披荆斩棘奔向前方,向前进,向前进,革命气势不可阻挡,向前进向前进,朝着胜利的方向……”歌声透过车厢的铁皮穿梭在两旁整齐的白杨树里,飞驰的火车朝着首都北京的方向呼啸着……
一路上,车厢里逐渐地安静了下来,张子山看着周围熟睡的和自己一样的新兵自己却没有丝毫困意,就这样自己就当兵了?!满脑子里还是那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和钻进吉普车回头望向村口的娘和左晓晴的身影还有把自己推进车厢的那双手,,不知怎的,张子山又想起了院子里的影背墙、门口的石榴树和猪圈旁边的那一滩时而结冰的水,忽的思绪又转向了北京天安门,只听见火车呼哧呼哧有节奏的一阵阵车厢晃动的声音,渐渐地,眼睛闭了起来……
随着几声闷闷的汽笛响,火车缓缓地停住了脚步,袁连长和孟班长一一叫醒了车厢里的新兵,“北京到了,大家检查一下随身物品随我下车,注意秩序,不要乱”袁连长说着话第一个顺着打开的车厢门走了下去,大家按照孟班长的要求整理好队列,张子山看着那块白色的站碑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丰台”,袁连长清了一下嗓子:“嗯,讲一下,大家累不累?”大家异口同声的回答“不累!”,“大家困不困?”,只听见更加整齐的声音“不困”,连长继续说:“大家脚下站着的地方就是首都北京,大家克服一下,我们还要再坐一段时间汽车才能到部队……”,大家按照要求排成两队跟着袁连长和孟班长整齐地离开了车站。
登上汽车后,张子山看着周遭,周围都是黑黑的,只有一辆辆汽车的大灯把陆续空气投射成雾蒙蒙橘红色的样子,张子山看着周围的天空,感觉比自己家乡的夜空要宽广,就连天上一眨一眨的星星都比自家房顶上的更多并且更大了许多,亮了许多……车子越往前开越感觉颠簸得厉害,周围的大山也开始多了起来。
感觉时间并不是很长,汽车驶进了一所大院子,灯火通明的大院瞬间黯淡了夜空所有的星辰,院子里很快就整齐地停满了一辆辆的汽车,下了车,大家整齐地排好队,等着连长‘讲一哈’,袁连长简单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帽子,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许多老兵,只见袁连长清了一下嗓子,说:“讲一下,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由于时间的关系,下面直接分一下连队”,袁连长从旁边的老兵手里拿过来一叠文件,嘴里念道:“朱育臣,五连二班;李涛,三连三班;朱建中,五连五班;李秀波,四连一班;张子山,五连一班……”,念完后袁连长对着眼前的新兵说:“现在大家跟着各自连队的老兵先到食堂吃饭,这里就是你们接下来接受训练的地方,时间不早了,大家抓紧动作”。
食堂很大,大家以班为单位排着队跟着老兵准备打饭,“今天饭管够、肉管饱,大家敞开来吃!”一个老兵在队伍前头喊道。张子山定眼一看眼前的大盆的晶莹剔透的白米蒸饭,还热腾腾地冒着蒸汽,在家里二十年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大米饭,口水没出息地悄悄往嗓子眼里咽,“不够再来盛,能吃多少吃多少,肉也管够!”披着白色围裙的战士笑着对大家说,张子山看着眼前那一大盆肥香的大红肉块儿,眼睛都直了,每个人都盛了一大碗,自己的肚子叽里咕噜地叫了起来,光看着就够饱眼福的了,哪见过这么多的肉啊,哪见过这么大的肉块儿啊,上次吃肉是什么猴年马月张子山心里瞬间就忘掉了,没有发令,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忽的狼吞虎咽起来,米饭盛了一碗又一碗,嘴里的肉块儿塞了一块儿又一块儿,满食堂吧唧嘴的声音在这一刻是一段多美美妙的音符啊!
饭足肉饱,大部分新兵的动作笨拙了起来,张子山也很费劲儿地站起来,大家按照刚才吃饭时连长讲的跟着各自的班长回宿舍休息。张子山和另外几个新兵跟着前边的老兵孟班长走进宿舍,满眼瞧去,每个人的床头早就写下了各自的姓名,并且被褥都已经有人提前铺开了,“大家整理一下个人随身物品,那边就是水房,大家简单地洗漱一下,过一会儿,就会吹熄灯号,熄灯后大家抓紧睡觉,动作迅速点儿”孟班长说完就领着几个新兵朝水房去了,张子山坐在自己的床铺上,看着眼前的一张张铁床,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满足。
“袁连长!”张子山抬头一看,只见袁连长手里拿着个脸盆,里面放着毛巾牙刷等洗漱用品,递到张子山的手里,“拿着,赶紧去水房洗漱,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说完袁连长转身就走了,张子山端着手里的脸盆,手里拿着一条蓝色的毛巾,滑滑的毛巾瞬间柔软了张子山的内心……没一会儿,熄灯号吹响了,然后又有人吹起了哨子,“大家睡觉,别再说话了”孟班长说完话后,张子山睁大着眼睛看着眼前模糊的被子,感觉着身下不算很硬的床板,想着昨天夜里的自己还躺在自家火炕上守着总爱尿炕的老三,今天的夜里就在首都的炕上躺着了,从未感觉一个人的床是这样的自由,身上的被子好像也比家里的暖和起来,张子山嘴角微微撇了撇,轻笑了一下,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第二天早上,传说中的起床号响了起来,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哨响,大家懒懒洋洋地开始起床,也没有人教大家怎样整理军装,除了孟班长,其余的人把自己铺上的被子滚到床尾或者简单的叠了叠就陆续向宿舍外跑去。一声声指令在操场上此起彼伏,一块块绿色的小方块在大操场涂上了最美的图案。
张子山所在的队列方阵在操场的左面,袁连长清了清嗓子,说:“下面,我宣布一下训练期间的各班班长和副班长,念到名字的答道,一排一班班长武胜利,副班长张子山;一排二班班长李建柱,副班长朱育臣……今天晚上,老兵班长会从你们的宿舍中搬出来”“半个小时以后,就在这里,团里会为大家举行欢迎大会,具体的内容,下面,各排排长带各自的班集合,给大家讲一下”,朱育臣看看一边的张子山,使了个眼色,那个意思好像是在说,小样儿,我也是副班长,咱俩是平级!张子山回了一个眼神,相视一笑。“对了,新兵张子山,你待会儿作为新兵代表上台发言,很简单,就说说你自己入伍的感觉就可以。”张子山紧紧地攥了一下手心,手心里早已经湿成了一片。
排长开始了长篇大论的‘讲一下’,大概内容无非就是一些大会的纪律,又开始讲平时的政治学习安排和新兵营里日常的一些训练情况,条条框框一大堆。大家席地而坐,张子山的心里盘算着一会自己的发言都说些什么,刚才排长说团长讲完话之后就轮到自己上场,激动伴着忐忑不安,一阵阵地想上厕所。
没一会儿,欢迎大会开始了,也不知道什时候腚下面多了一个马扎。张子山抬头看着台上陆陆续续的已经坐了一排人,只听见大喇叭里团长发言的声音……,“下面有请新兵代表上台发言”,后面有人踢了张子山的马扎一下,张子山赶紧站起身来大步朝台上走去,上了台,发现正好中间一点的位置上有个空座位,张子山就坐到了上面,把眼前裹着红布的话筒又往跟前挪了挪,用手调了调话筒对嘴的高度,张子山便开始了发言,简短的发言过后,走下台回到自己的马扎上,袁连长使劲儿踢了一下刚坐稳的张子山小声说:“你完了!哎,谁让你坐在那的,谁让你坐在那的,你小子完了!”
欢迎大会结束了,袁连长走到愣在原地的张子山跟前,说:“你小子完了,谁让你坐在那讲的?那是团长的位子,团长去了一趟厕所回来却看见你小子坐在他的位子上,堂堂的团长都只能站在一边听着你讲,看你多大的本事”“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子可完了,你这错误犯得也太低级了……”“回去马上给我写份检查,现在就去写!”“跑步前进”。“袁连长,我……”张子山还想解释些什么,“还不赶紧去写!”张子山夹着马扎一溜烟地跑回了宿舍,坐在铺上,心想这下糟了,刚来部队就闯下祸了,“给你!你小子啊,让我说你什么好”“给你,拿着,赶紧写吧,连长在外面,等着看你的检查呢”气喘吁吁的孟班长拿着纸笔说。
拿过了纸笔,张子山也不犹豫了,赶紧搬起马扎在铺上开始写起了检查,没一会儿就写好了,赶紧拿出去给袁连长。
袁连长一个人站在门口正等着呢,看见张子山出来,一把就把检查扽了过来,“这么快就写好了,你也别太害怕,回去吧”。张子山心里想,这点事儿还不至于把我撵回家吧,真要因为这件事被赶回家,那可太荒唐了,好不容易被“抓”着来了部队,好嘛,这刚来第二天就被部队又“撵”了回去,这人可丢大了去了。
“报告”“进来”“团长,这、这是新兵张子山的检查”“谁?”“就是刚才代表新兵讲话的那个兵”“哦”团长把检查一看嘴里还念了出来:“敬爱的部队领导,尊敬的团长同志,我是一名刚入伍的新兵战士,我叫张子山,由于我刚来到部队,不知道团长的座位我不能坐,害得您在旁边站着听我讲话,都怪自己缺乏觉悟,才犯了如此不可饶恕的错误,对不起团长,我诚恳地向您道歉,下次我再也不敢坐您的位子了,我再也不敢坐着了……”“哈哈哈哈”团长突然大笑了起来,“这个兵还是很有意思的嘛,什么地方来的?”“报告团长,这是龙门市的新兵,我接的兵”“哦,好,回去告诉新兵张子山同志,检查我就留下了,道歉我也接受了,让他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正常训练”团长说完看着手里的“检查”又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