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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父母之命

日落西山的时候,夜色开始降临。

房间里点了灯,刘始眯着眼,拿着毛笔在一堆竹简上勾画着什么。

李氏从外面回来,看着快凉掉的饭菜,猛地把竹简从刘始面前抽出来,埋怨道:“刘元起,你跟孩子赌气,跟我赌什么气?回来就叫我呆一边去,看这个还能看出花来啊?”

“你还给我,这……”

“吃饭!”

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见李氏黑着脸把饭菜推过来,刘始端起饭菜,干笑道:“好。孩子都照顾好了?德然和阿成,还有你的伤都换过药了吗?”

李氏也不理他,跪在案几旁,盯着竹简。

刘始扒拉了几下饭菜,会意过来,讨好道:“夫人,你要儿媳妇,我已经书信一封,托县令帮忙叫人带去颍川了。”

“这还像话。”

李氏随即笑起来,“换了。张管家叫的医师。两孩子吃完饭,阿成已经睡下了。我还去宪和那边看了一下。有人守着,还有个丫鬟伺候着,倒也安稳。只是他额头总有愁绪……我又到德然房间,我儿正被灵溪缠着,教灵溪和两个丫鬟识字呢,灵溪还喊他叫娘……我倒是笑了,只是越笑心中越苦。宪和和灵溪,苦了这两个孩子了……唉。”

“……过去了,别提这件事了,省的孩子心里也难受。”

刘始扒拉了几口饭菜,一时也没了胃口,从李氏手中拿过竹简,笑着解释道:“回来之后叫你别理我,也是因为我找到活计了。”

“就这?”

李氏会意过来,凑过头去:“这什么啊?东市户籍……你哪里找的活计,怎么还和户籍扯上关系了?”

“暂代县丞,县令说月俸照发。”

“你说什么?”

李氏吃惊道:“县丞?”

见李氏神色,刘始也有些得意:“对。县丞。昨日县丞和县尉都被二小子给砍了。今日县令还想着把他们的脑袋挂到城楼上去。不过我来之前还没定下来。这个缘由啊,就是大早上衙门口被写了‘甲子’两个血字,该是蛾贼搞得鬼,县令准备震慑一番。”

他说着衙门里听到的决策,又用毛笔在竹简上将东市几家有工坊的商铺圈了出来,口中愧疚道:“这次因为让玄德拿着家中积蓄前往子干兄处,倒是连累了你和德然受苦了。所幸吉人自有天相。只是我终归还没老到做不了活,此前便想着再找份活计,既然县令再三请求,我便承了情,先试试。”

他想起下午回来时自家儿子的那句“某家已死,有事烧纸”,再思及往后刘正定然会上战场,或许生死不知,甚至还可能白发人送黑发人,叹气道:“咱们德然也不容易。为了你我又耽误了几年,我这做父亲的,能帮上一点是一点吧。”

“知道心疼了?你没听那方士说了,我儿是天命之人吗?你就什么事情都顺着他就好!”

李氏剜了他一眼,“你别说荀家那姑娘了,现在你对人家怕东怕西,到时候我还不要呢。你看看我儿,才两天功夫啊,就折服了黑心县令,又和三小子这种大富商结拜,二小子敢杀人,也不是一般人!如今手下遍地,丫鬟都好几个了。”

“是是是,也不知道是谁知道荀氏的时候说我儿戏耍她呢。”

“你!”

李氏还要发火,刘始望着案几旁堆得高高的一摞竹简,叹了口气,摇头笑道:“不过我儿啊,说不定还真是天命之人。”

他突然提起毛笔,望向李氏,肃容道:“刘李氏,本官问你,你会针织会下厨,这针织如何,下厨如何……你且一步步细细道来。”

“你发什么疯!”

李氏瞪眼道。

“你家儿子想出来的,你说是不说?”

“德然?他要你问我这些干什么?”

“不是问你,是问全县人。”

刘始笑道:“士农工商,你会的样样得说。如何做菜,如何买菜,这菜什么季节种的,包括针线如何用,或者其他。”

“他这是做什么?”

李氏疑惑不解,随即皱眉起身道:“这小子莫不是因为县令归降,便想出这种方式耍威风?看我不去教训……”

“回来!”

刘始伸手拉住,苦笑道:“行了,妇道人家,不要瞎添乱,就是繁琐了点,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若是利用好了,便是惠及民生的事情。等到时候你便懂了。”

“惠及民生?我儿这么厉害?”

李氏两眼发光,刘始哭笑不得道:“不是天命之人吗?”

“对,对!我儿是天命之人!”

李氏连忙点头。

“婶婶!还未睡吧?妾身来叨扰一番。”

门外响起柯氏的声音,李氏开了门,就见柯氏提着一盏灯笼,身后跟着三名女子,四人都是目光红肿的样子,显然是刚哭过。

“芸儿回来了。”

李氏拉过柯氏的手拍了拍,一脸心疼地关心道:“耿家那边如何?”

“留下几房的母子,比我预料的要好。”

柯氏开着口,却是又颤声起来,显然这个“好”也没好到哪里去,随后吸了吸鼻子,展颜笑道:“还得多谢刘公子。”

她扭头道:“秋伊,过来。”

有个十七八岁,长相干净的女子当即上前,做福道:“妾身耿秋伊,见过夫人。”

“哪里有什么夫人不夫人的。叫我婶婶便好。”

李氏理了理耿秋伊的云鬓,心疼道:“姑娘啊,别难过了。往后多过来坐坐,婶婶就是你的家人。”

“多谢婶婶……”

耿秋伊闻言便哽咽起来。

“……还真得叨扰婶婶了。”

柯氏凑过来,拍了拍耿秋伊的背安抚几下:“耿家现在剩下的就是一群遗孀,也没人照顾,承蒙刘公子搭救,才保全了一些血脉。这是拙夫堂妹。往后便服侍婶婶和公子吧。若是有机会,便让公子纳她当妾,拙夫与我也……”

“使不得,使不得啊!芸儿,你这是何意?”

李氏急忙摆手:“官道的时候,是宪和拼死一搏才让老身等到我儿来救!耿家如今正值用人之际,由我儿他们帮衬,又不是不能好了,怎会突然把耿姑娘送进我家做妾为奴伺候我们……可是宪和要你如此做的?我这便去找……”

“婶婶!实不相瞒,如今耿家已经散了。几位婶娘因为叔伯救人遇害的事情,没少埋怨宪和与我。秋伊站在夫君这边,已被赶出来了,也无处容身,你便给她一个心安,可好?”

见柯氏固执,耿秋伊又是梨花带雨,李氏心疼地抱住耿秋伊的手,“姑娘,你且安心呆着。不要听芸儿他们胡说。大家往后便是一家人,你随我来,我带你去找张管家,让张管家安排住所。”

“婶婶!”

柯氏还要固执,刘始出门道:“芸儿,你回去跟宪和说,我刘家绝不会乘人之危,如今……”

“伯父,此前我家夫君答应了刘公子,救了耿家便变卖家产投靠。只是那些婶娘霸占田产房契,说是给自家骨肉用作平日开销,也要个容身之所,我思及夫君心中有愧,也必然不会做出赶人出门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便只带了秋伊去而复返。如今秋伊正好也答应在刘家伺候,你便让我三人心安吧!”

“伯父与婶婶便答应下来吧!”

耿秋伊眼泪婆娑道:“刘公子能救家兄,又解了耿家的绝户之危,妾身无以回报。更何况楼桑村灾祸,县城之中人尽皆知,妾身深感愧疚,还望伯父收留妾身为奴为婢!妾身定会将二位当亲生父母般好生伺候。”

“这……”

见耿秋伊都这么说了,刘始与李氏对视一眼,脸上都是无可奈何。

“伯父,拙夫也说了,公子对他礼遇有加,嘴上说让他当公子家臣,公子待他却如手足相亲。拙夫如今重伤在身,又无钱无粮,实在心下难安。恰逢秋伊有心,不如伯父和婶婶便答应下来,便是不能成就一段姻缘,公子有人伺候总是好的。”

柯氏想了想,又道:“再者,公子再过不久便要出征抗贼了。他身边无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伯父婶婶恕罪,妾身便是觉得,有个血脉留着,公子出门在外,二位也有个依托。何况也不耽误公子娶亲。”

这句话说到刘始和李氏的心坎里了,两人一时之间有些意动。

李氏打量着耿秋伊,看她长得白白净净,模样姣好,越看越是满意,有心答应下来,可是刚刚还说不能乘人之危,眼下就出尔反尔……

她一时犹豫,刘始想起昨夜在井里对李成喊的那番话,正色道:“耿姑娘,你当真愿意伺候我儿?”

“妾身荣幸之至。”

“不瞒姑娘,我儿他已心有所属,姑娘虽是商贾出生,若是换个时日,便是做正妻也可以。如今……”

耿秋伊脸色悲戚,却也点头道:“公公,妾身并无非分之想。如今爹爹的尸体已经安葬,妾身也想守孝……只是被婶娘她们赶了出来。妾身心知婶娘她们不肯报恩,妾身却不能让爹爹在天之灵,知道耿家背上这般恶名。还望公公勿怪妾身不守孝道才好。”

她突然下跪,叩拜哽咽道:“妾身……跪谢公公,婆婆!”

这身“公公”叫得刘始心中一颤,只觉得刘正身边多一个人,心中踏实不少。

李氏急忙搀扶道:“好孩子。起来吧,快起来。”

“对,快起来。秋水伊人的秋伊对吧?”

见柯氏点头,刘始脸色和蔼地笑了笑,“往后便是自家人。秋伊,家中没什么规矩,不用太过拘束。你爹在天之灵,知道你有个好归宿,也不会怪罪你的。”

刘始安慰了一番,随后回过神,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两名女子,疑惑道:“芸儿,你方才说从耿家来的只有你与秋伊二人,还不知这二位……”

“妾身孙黄氏,见过刘公。”

“妾身程黄氏,见过刘公。”

两名女子做了个福,柯氏解释道:“伯父,二位姐姐都是定兴黄氏,前几日便是相约回来探亲,谁料到在途中被那定兴县吏假冒的蛾贼掳了去,又被暗自送到张县令这边来了。昨日公子似乎用了非常手段,致使张县令幡然醒悟,之后张县令太过繁忙,也忘了二位姐姐。今日张县令派人护送我过来的时候,顺便把二位姐姐托我送了过来,说是是去是留,随公子定夺。”

“这张县令……”

李氏脸色一黑,随即迎了上去,“二位夫家可在?是要老身托人送你们去夫家,还是去婆家?”

“多谢夫人。我等夫家都在。婆家那边,有蛾贼在那儿,便先不去了。”

孙黄氏感激道:“如今已经失踪两日,还不知道家中乱成什么样子了。还望夫人现在便托人送我等回去。等到了夫家,我定然会让拙夫送些财帛,以报公子救命之恩。”

程黄氏提袖掩面,痛哭流涕道:“多亏公子及时出现,要不然妾身可就,可就……呜呜呜。”

刘始脸色难看,要不是张轲现在算是刘正的心腹,对他也礼遇有加,他眼下又想骂上刘正一顿,竟然和这种人为伍。

“夫人,我去安排人将这两位夫人送回去,你去支会德然一声,顺便……把耿姑娘也带上。”

刘始想起柯氏刚刚的那句“是去是留,随公子定夺”,虽说知道绝不会是刘正让张县令献过来的,只是若是无人看管,说不定自家儿子就胡作非为了,当即走到耿秋伊面前,正色道:“秋伊,往后在德然身边,你切不可任他胡来。有什么事情,你觉得不好的,便来与我们说。平日里管着他。你也别怕别人说你不守妇道,有我们撑腰。他若是让你受了委屈,你只管来说,我打断他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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