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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玖章 弗斯

我叫弗斯,出生于斯科达斯帝国皇室领地的克拉克小村。

听我的祖母说,在我出生之前,我的父亲和母亲最希望的就是能够生出一个男孩,父亲说如果是女孩也可以,不过男孩更好,因为男孩更坚强。

我是个男孩,只是,我的出生给我的家人带来的喜悦却只持续了几天,之后,便是长久的小心与担忧。

黑纹症,这是一种流传于整个帝国的病症。每个人一出生的时候,身上就会有一个黑点,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黑点会变为黑纹然后在身体上蔓延,年龄越大,黑纹越多。

每一个患上黑纹症的人,身体上的黑纹每半年就会爆发一次,而当黑纹爆发的时候,巨大的痛苦将会侵袭全身,甚至折磨灵魂。祖母说,当黑纹爆发的时候,犹如坠入地狱。

但我并不知道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是的,我并不知道,因为在我出生的时候,我的身上,没有黑点。

祖母说,我出生的那天是一个夜晚,就是祖母为我接生的。当时父亲非常的开心,因为我是男孩。

父亲为我取名为弗斯,在斯科达斯语中,弗斯有一种特殊的意思,光明。

父亲说,当他第一次把我抱在怀里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一道光。

只是,我出生的喜悦很快便被忧心所取代。那是在我出生的第三天,祖母帮我擦洗时,突然发现,我的身上并没有黑点的存在。

祖母惊慌的翻遍了我的全身,甚至剃光了我的头发,却始终没有找到黑点,这让她感觉到了惧怕,因为在斯科达斯帝国,每一个人都是有黑纹的。

父亲与母亲知道了之后也有些担心,他们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父亲去了村里的小书店,那是村长先生建的,父亲在那里找到了答案。

光明之子,这是对于天生不带有黑纹的人的称呼,父亲将他得到的消息告诉了母亲与祖母,然后大家变得更加的担心,因为帝国的贵族与皇室,似乎十分渴求光明之子。

如果我的消息传出去的话,恐怕很快就会被皇室带走吧。

父亲考虑了两天,然后买来了一些黑墨水,在我的身上点了一个黑点,他告诉母亲和祖母,这就是孩子身上的黑点,他们的孩子不是光明之子,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婴儿。

在我出生的第二年,我的弟弟利达出生了,父亲仔细的检查了利达的身体,最后在利达的背上看到了黑点,这让父亲松了口气,起码,弟弟是正常的。

从那之后,我成了家里最特殊的一个。当我懂事之后,父亲每天都会叮嘱我,在外面不能碰到水,因为我身上的黑纹是画上去的。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父亲没有一直在村子里买黑墨水。他在村外的大山里找到了一种黑色的树叶,采集起来捣碎之后就能得到一种黑色的汁水,这种汁水要比黑墨水更好,因为它没有什么味道,而且涂在身上能保持三天左右,只是遇水很容易溶化。

随着我慢慢长大,也渐渐意识到了自己与同龄人的不同,有一天,父亲将光明之子的消息告诉了我,我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我跟弟弟不一样,为什么父亲会一直叮嘱我不要在外面碰到水。

我想让父亲母亲还有祖母喝我的血,因为祖母有一次在晚饭的时候说起,她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或许下一次黑纹症的爆发,就会要了她的命。

利达扑在祖母的怀里哭了,我也很难过,之后我跟父亲说了我的想法,但是父亲愤怒的拒绝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那么的生气。

之后,父亲对我说,他们不会喝我的血,因为我是他们的儿子,是他们生命中的,一道光。

两个月后,祖母的黑纹症爆发了,那是唯一一次,父亲同意我和利达在门外守着祖母,只是,那也是最后一次。

祖母死了,因为承受不住黑纹爆发的痛苦。

下葬那天,村里所有人都来了,因为祖母是村里最长寿的人,她活到了三十五岁。与祖母同一辈的爷爷奶奶们,早几年就已经死光了。

利达很难过,他在祖母的房里哭了好几天,之后,利达就很少跟我说话了,我知道,他在怨我,因为我的血,能够救下祖母的命,但我却没有那么做。

两年后,父亲也死了,不是死在黑纹爆发的痛苦之中,而是死在了大山里。

父亲以前每个月都要去大山里采集黑色树叶,捣碎提取黑色汁水后用来在我的身上画上黑纹,只是随着我年纪的增长,身上需要画的黑纹也变多了,父亲原本一个月进山一次,后来慢慢变成了半个月一次。

那天早上,父亲跟往常一样,背上了大大的背篓出了村子,我和利达就在村口跟朋友们玩耍,同时也是为了等待父亲的归来。

只是,那一天,我们等到了夕阳西下,父亲一直没有回来。

第二天,村里组织人手进山寻找父亲,中午的时候,他们扛着父亲的尸体回来了。

村长说,父亲被黑豹袭击了,整个胸膛都被咬破,死在了一棵长着黑色树叶的大树下。

父亲下葬了,母亲没有哭。回到家之后,母亲摸着我的头笑着对我说:“以后就由妈妈进山采树叶,弗斯你要在家照顾好弟弟。”

父亲死后,利达就再也没有跟我说过话,每次看到我,他的脸都是冷冰冰的。

那一年,我九岁,利达八岁,我觉得,或许我应该扛起这个家庭的责任。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偷偷背起了母亲新做的竹篓进山,我要自己去采集黑色的树叶,这样,母亲就不用进山了。

那时,我甚至在想,如果我也被黑豹咬死,或许母亲跟利达,都会轻松很多吧。

只是没过多久,我就被母亲追上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母亲流下的泪水,那也是我第一次,被母亲扇了一巴掌。

从那之后,我就被母亲要求每晚睡在她旁边,只要我想偷偷出村,母亲就会抓住我狠狠的打上一顿,然后抱着我默默的掉眼泪,最后,我跟母亲保证,肯定不会再出村了。

三年的时间,每次母亲出村,我和利达都会在村口默默的等待,母亲会在中午的时候回来,在离着村口很远的小山坡上,朝我们挥手。

那时的我,心中一直祈祷着,希望母亲能够平安。

又过了一年,我已经十三岁了,村里的一些阿姨来到了我家,她们说,我也已经到了该结婚的年龄,让我的母亲早做准备。

母亲很为难,但并没有跟我们多说什么。两天后,母亲背着竹篓进山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我很担心。

到了中午,母亲没有回来,我跟利达决定进山寻找母亲,幸运的是,我们在山脚下就找到了母亲,只是,母亲的腰上被咬出了两个血洞。

我们搀着母亲回到了家里,对伤口做了包扎,那天晚上,我突然想起,距离母亲黑纹爆发的日子,只剩五天了。

受伤的人在黑纹爆发时将会承受更加巨大的痛苦,这是我在书店里看到的内容,我开始担心,母亲会承受不住这次黑纹爆发的痛苦。

五天后的早晨,我偷偷的将一滴血混在了水里,希望母亲喝下这碗水能够躲过这一次的黑纹爆发,可是,母亲闻出了水里特别的味道,她问我,是不是在水里加了我的血。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担心母亲生气,更害怕母亲流泪。

让我没想到的是,母亲并没有生气,她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然后让我把这碗水留给利达,因为利达的黑纹爆发日期跟母亲就隔了八天。

那天中午,母亲的黑纹爆发了,我和利达守在了门外,祈祷着母亲能够尽快度过这一次痛苦,可是,我们的祈祷失败了。

母亲腰间的伤口在痛苦中崩开了,然后更加剧了黑纹爆发的痛苦,最后,母亲没能撑过这一次,死在了房中。

利达走了,在母亲的尸体前,利达狠狠的打了我一顿,然后哭着跑出了村子。

我没有还手,我想追上利达,只是,我的身上实在是太痛了,最后,我晕倒在了村口。

第二天,村长帮我安排了母亲的下葬,之前来过家里的几位阿姨也来找我,说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从她们的女儿里选一个,尽早成家。

我拒绝了她们的好意,回到了家里,锁上了门,我想,如果我没有出生的话,这个家庭应该会是一个幸福的家庭,利达,会是一个幸福的孩子。

时间过去了五天,我觉得我应该快死了,我缩在厨房下的地窖中,这里不会有人打扰。三天前村长带人来找我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发现我在这里。

又过了两天,我已经连睁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的耳朵听不到任何的声音,父亲,母亲,祖母,弗斯,马上就要来见你们了。

对不起,我没有好好的活下去,因为,我真的好想你们……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躺在燃烧的村子里,利达正拖着我的腿走向村口。

我看到一个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在屠杀着村民,我看到了村长,他被一个黑色火球烧死在了书店门口。

村子没了,村民们全都死了,可为什么我没有死?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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