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雪停,明月慢慢现出身形,本来昏暗的林子里慢慢光亮起来,月光照在雪上,越发的明亮,那地上好像多了一面镜子,让人有些恍惚。
但是,却不能轻易的恍惚了,特别是,那一点银星,刹那而动!
“好枪法。”
梅山和尚早已不能安坐如常,对方确实不是浪得虚名,要全力应付。
“你也好掌法!”
钟浩然也是赞了一句,而他手上却不停,依然如常,一枪笔直而来。
枪,兵中之霸,但要真说,本身枪法脱胎于棍法,练枪先练棍,两样兵器几乎是招数一致的,只不过,前头有尖,锋锐远胜于棍,故威力倍增。
同时还有许多独特的招数,但是眼下,却也真的是怪了。
钟浩然只是简简单单直刺,只不过这等枪法大家,直刺之前自然而然的带着硕大一个枪花,这枪花自然就带起数不清的雪片,一朵朵的,煞是好看。
连刺十次几乎都完全相同。
可是,每一次,梅山和尚的应对都是不一样的,他连出了十八招,十八掌,全都不同。
好奇怪的比斗,而眼下,一点银星再起,万千雪片再度激射而出,明月之下,耀眼非凡!
轰隆一声巨响,一枪、双掌,一碰即退。
“啊,呼~”
“呼~~”
梅山停到了树枝之上,仿佛一尊老佛端坐,钟浩然则是立于雪地之上,风采依然,只是,二人的呼吸都有些不够平顺。
看来,刚刚一招,都是出了全力。
“钟浩然,可否听我一言?”梅山和尚一个周天运转,可算是能开口出声了。
“请讲。”钟浩然也不差多少,只是眼下,他双目之中杀气已经淡了许多。
梅山和尚微微一笑,言道:“你这浩然一枪,排名天下第三,实则的天下第二,确实是非常的厉害,可是老夫在这关外,也是排在第一的老头子,咱们两人放对,现在看来,真的是不分胜负,你若是还想继续打,那也没什么的,老夫奉陪到底,若是不想,那么咱们就稍微的聊上一聊。”
“想聊什么?”钟浩然选择了后者。
显然,两个人不分伯仲,这榜单之争似乎有了些眉目,但也很是说明问题,他们俩谁也弄不死谁。
可真的是要说的话,估计还是梅山和尚这边厉害一些。
梅山和尚年纪可比钟浩然大上许多,便是如果打到最后,真正拼到了以命相搏的地步,如果两个人真的是旗鼓相当,那应该就是钟浩然会赢。
很简单,年轻嘛,等真正拼到最后了,体力上的优势也就出来了。
可是钟浩然竟然没有选择继续打下去,这可能就是因为,他没有必胜的把握,当然了,也许还有别的。
“好,就简单的来聊聊,为什么你会在辽东这里统御三十万大军。”梅山和尚又是一笑。
“哦?”眉头一皱,钟浩然有些被人看破的感觉,这很不好,非常的不好,作为一个高手,绝对是不想被别人看破自己的。
但梅山和尚继续笑道:“你一个江湖人物,虽然说志向远大,但很可惜,你不会治军,不懂兵事,这天下就是这样的,谁也不是什么都懂的,就好像那位一字并肩王吴大力,这人武功只能说是一般般,可是统帅大军,如臂使指,比谁都厉害。那么,这等道理赵家老儿会不懂吗?当然不会,赵乾元那老东西比谁都聪明,可是,他偏偏就找了你们这个家伙来镇守辽东,无非就是有别的意图。而这个意图,呵呵呵……老夫却知道一些。”
“你也知道这跟你有关系,对吧?”钟浩然接了一句。
“不错,看来你也清楚。”梅山和尚接着说道:“赵老儿之所以如此的安排,无非就是他得到了消息,便是跟那个梁王世子吴不成有关系,当日之事,老夫也在其中,那一番龙争虎斗,天地变色,比斗之激烈,数十年也是少有的,如此这般,赵老儿在中京得到消息,老夫想来,定然是不可能得到详细的讯息,这个老家伙在关外的眼线也不太多,所以……当日发生了什么,这老儿恐怕是不太清楚的,但,至少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关外有高手,绝世高手。”
“这又如何?”显然,这梅山和尚说的很对,钟浩然也无意反驳。
“这还如何?哈哈哈……”梅山和尚大笑道:“赵家老儿如此做法,简直是愚蠢之极,用你只要的一个武夫,还是一个争名好利的天下第二高手来坐镇辽东,岂不是自毁长城之举?钟浩然,你还不明白?你的浩然一枪又能如何,你这一杆枪能杀几多人?不用说那北狄大军中,每一个士卒都至少在四品左右的实力,就算是普普通通的千军万马,你钟浩然可敢迎其锋?!”
这一番话,简直是如洪钟大吕,震得钟浩然六神无主。
本来的钟浩然,确实如梅山和尚所说,虽然表面上他是一个不贪图名利的,超然洒脱之人,可事实上,他一心想要谋夺天下第一的宝座,只不过自己确实不是人家王阴阳的对手。
仙武榜上的排名,一般都是根据一季中一个江湖人物的作为来评判的,那么,只要一季中能打败一些个有名气的对手,这就可以让自己的排名上升了。
所谓评判,还能如何评判?
还不是,如果某甲赢下了某乙,而某乙又赢了某丙,那么就可以得出,甲比丙要厉害的多。
如此这般的,也就可以通过同样的手段来让排名上升。
特别是其中只要有些手段就行了……
钟浩然深谙其中奥妙,这么多年来,不温不火,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就是一步一步稳稳的,最后升到了天下第二。
自然是好名的,而前不久,竟然有赵家天子来征召,竟然许了一个将军给他,而且还是统御三十万大军的镇北将军,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志向!
谁都知道文官好过武将,可是当不了文官,那有武将,干嘛不做?
天下第二,而且还做了将军,此生足矣,可是这里有个问题,自己不会统兵,这可怎么办?
当初见了当今圣上,圣上说的很清楚,你也不需要什么统兵,三十万大军在那里,就算是镇,也能把北狄人镇住了。
北狄人,传说中都不满万,三十万大军对上这么少人数的敌手,还有什么守不住的?
钟浩然一听,那还不好?
多大的好事呀,简直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一样。
可是现在……
“梅山和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钟浩然收了手中枪。
“你还不明白吗?”梅山和尚这次不笑了,“辽东守不住了。”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就算是禁军三十万大军都是死人,可那不是还有燕王手下八万精兵?”
“哈哈……若是没有这三十万大军,那燕王手下八万精兵还真的可以,可是,这三十万大军加上八万精兵,却是让那八万精兵处处掣肘,这便守不住。”
“我不信!”
“你已经信了,只是嘴硬。”
“绝无这般可能。”
“那就在这里看着,或者你回到军营统帅大军,反正也无需太多时间等待。”
雪夜,重归寂静。
三日后,北狄前锋直抵燕宁城,五日后,燕宁城周边焦土一片,十日后,燕王弃城而逃。
“王爷,我们这么走的话,这……”
“茂祥,算本王求求你,不要再多说了。”
没有车,全是马,长长的马队,吴家军特有的黑色军服,一水的黑,好似一条黑龙,往南奔袭。
其实,这哪里是什么奔袭,完全就是一次大撤退。
吴家军自成立以来,从没有如此大的溃败,从来也没有如此的,主帅带着大家一起跑,简直是丢脸之极。
燕王吴敬亭,他就算是脸盘子再怎么大,也丢不起呀。
可是这里面的事儿,也真的是憋屈,憋屈至极。
张茂祥也是知晓,这位王爷有多么的郁闷,本来想的是,咱们再怎么不好,可是这燕宁城可是坚城一座,不敢说是固若金汤,可也是经营多年,却在这样的状况下,不敢跟人家对阵,就撤了,还能说什么?
真正的缘由就是一个,乱!
大军的统御实在是太过混乱,本来,若是有吴家军自己这八万人,那么便是对方人再多,可也敢放手一搏。
眼下却不行,禁军三十万大军来了,可是这三十万,简直是让人哭笑不得。
之前还有个统帅,镇北将军,可是当北狄人打过来的时候,这统帅也不见了。好吧,就算是不见了,可也没什么,这个镇北将军本来就是个新来没多久的家伙,这三十万禁军原来的统御结构也没什么变化,应该也问题不大吧?
可是想不到,根本就是什么统御都没有,什么将令呀,什么将领,什么裨将,甚至一条军令也就是能到偏将那一级别,再往下,很难找得到人。
这些也就算了,乱就乱吧,反正禁军的军纪一直都不是很好,传言极多。
可是,这没多久便让燕王发现,本来在这里的百姓跟吴家军关系非常的融洽,可是现在,却好似对立了一样。
这一下可是完蛋了!
要知道,其实吴敬亭在辽东这里敢于驻守,甚至之前就算是面对契丹国那么强大的军力,也只是仅仅保留自己八万精兵,甚至其实他心里明白,顶多就是六万而已,之所以敢这么少,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有依仗。
这最大的依仗,就是辽东百姓,也就是此时梁东道的百姓。
别看此地酷寒,也不要管什么百姓多想归回关内,可这里有大地,大量的土地,好种东西,容易生活。
而当地百姓更是跟吴家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大多都在吴家军中服役,不是同袍,那就是兄弟姐妹,亲戚朋友是同袍。
有如此百姓,有如此土地,有如此产出,燕王吴敬亭才敢如此守卫此处。
简单来说,辽东百姓就好像是吴家军背后的靠山,只要有他们,那么,就不怕任何人来犯。
可是现在……
那些个该死的禁军一来,干的事儿简直是……比土匪也强不了多少。
吴敬亭本来想管管,可是再一合计,要是插手禁军事物,这不是给赵乾元那老儿好多话柄?
都不说把柄了,根本不敢露出什么来让那家伙抓住。
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事情不大就算了。
哪里想到,那帮家伙变本加厉,一听吴家军可以不种田,那他们也就不种田了,本来这里人丁就稀少,突然间还多了三十万人,禁军军饷粮草送到此处还非常的困难,这到了冬天。
头一回呀,头一回粮食不够吃了。
不够吃了怎么办?
抢!
兵兵匪匪也就分不清了。
这样的话,那你们吴家军呢?
虽然穿的不一样,可是不是也变化了呢?
老百姓都是惊弓之鸟,哪里还敢当你吴家军的靠山?
而且,好多人也受不了了,干脆往关内跑。
本来是不容易的,需要路引什么的,可是眼下,谁还管的了那许多?
没了依仗,而且,还又出了大事。
就在从燕宁城出来之前,燕王借到的军报是……某某禁军又投降了北狄。
这类的军报已经不少了,如此下去本来是自己的友军,恐怕没多久便是自己的敌人了。
有坚城又如何?
燕王还是知晓兵事的,也是打老仗的人了,眼下局面根本就没办法固守燕宁城,等变成了孤城一座,那就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
逃吧!
说出来,实在是丢脸之极,所以,干脆就带着自己能带上的人,闷头就跑,还好,至少吴家军平时训练有素,而且燕王也是经营多年,至少还有一万多军士愿意给燕王断后,不然,恐怕吴敬亭都跑不出来。
简直丢人啊!
可是,若以局面来看,眼下还有机会,那就是回撤到山海关,到了那里,还能有所图谋。
连夜狂奔,把带出来的马,跑死了都不心疼,终于是用了两日夜到了山海关。
可是……
“来者何人?”
“吾乃燕王座下……”
“假的!”
“什么?”
嗖嗖嗖!
不开城门,而且还放箭射你。
燕王这个气呀!
“王爷,我们怎么办?”
“他妈的!走!我们绕路进山!”
燕王一咬牙,带着自己手上的三万多人,就往大山里钻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