逞一时英雄易,做一世英雄难。
毕竟赵构的母亲韦氏当初也只是端王府内一介丫鬟侍女,只是因有后被封为贵妃的姐妹乔氏引荐,促使赵佶醉酒后临幸才诞下赵构。众多宗室子弟当中,赵构向来也不太受待见,也唯有勤奋刻苦,精研诗词歌赋、骑术弓弦,而苦求父皇的重视。
然而如今赵构的命途轨迹,却未曾自告奋勇的赶赴金军大营谈判,身陷虎口时也表现的不卑不亢、大义凛然,倒让金军主帅不信他是赵氏宗室子弟而放其离去。反而是因缘际会,让赵构成为了大宋宗室当中唯一一个没有被金军一网打尽的龙子龙孙,这才有幸另建政权班底,复宋国祚,而成了正史中南宋朝廷的第一个皇帝。
若无金人靖康浩劫,恐怕要等到道君皇帝赵佶膝下之子都死绝了,才能轮到他做嗣君继承国统皇位。这些年下来,赵构也已然还是赵氏宗族当中很不受待见的皇子,当一直以来的努力终究不见半点效用,有些人也就难免意志消沉,紧绷的心弦一旦断裂开来,整个人的精气神也就彻底颓了......
如今压垮赵构的,不是金军搜山检海的追杀,也不是继承皇位后日渐加深的苟安心思。而是长久以来的徒劳无用,以及仍在赵氏宗族当中受冷落漠视的处境。
萧唐居高临下,睥睨俯视向跪拜在地上的赵构,也是心有所感。而他胯下骑乘的通体火红的神驹宝马矗立在当场,似是等候得有些久了,忽然不安分的仰蹄蹬踏,盏大的铁蹄重重敲击在青砖上发出一声劲响,伏在地上的赵构浑身登时打了个激灵,如今他也并非是自告奋勇赶赴敌军中交涉,却仍是被动的由赵桓打发来被挟制住,赵构伏在地上慌惧之态,当真也没半点作伪。
又见过范同毕恭毕敬的施礼之后,萧唐又乜向赵构,说道:“如今宋朝既然国体尚在,康王殿下也是一国亲王的身份,也无须如此多礼,还请起来说话。”
赵构闻言心中稍安,而当他颤巍巍的刚站起身来时,却听得萧唐又朗声说道:“如今我既撞入汴京,率我朝众部虎狼之师兵临大内城前,宋廷官家性命攸关,他遣康王殿下与范相公,又是作何打算?”
然而萧唐虽然说得客气,按理接洽一国使者,起码也须在一处官署府邸中坐下来细议谈判。可如今范同、赵构二人却被晾在通往汴京内城的长街之上,在周围众多挎刀持枪、杀气腾腾的齐朝精锐甲士的环顾之下更是手足无措,惶惶而不能自安。范同望了在旁低眉垂首的赵构一眼,随即在向萧唐躬身拜道:“下官范同,代宋国主向上国陛下顿首,拜上有言:下国致天兵讨罪,动劳陛下兴师,实诚惶诚恐。今特遣下官冒于天威,乞望圣上怜悯宋国主不废祖宗遗业,下国也愿听凭上国示下,除割纳治下疆土,以求割地求赦、纳土请罪。若蒙圣上体谅洪恩,肯许下国上降表称臣,宋国主也立刻皈依表文、降诏赦罪,自此奉上国陛下为兄,宋国主为弟,行藩属之实奉命唯谨,年年进牛马、岁岁献岁币,决不敢侵犯上国、冒犯天威......”
“这年齿辈分却是怎么算的?就算宋国主他打算当个弟弟,可如今宋朝太上皇既尚健在,如此却是要教道君太上皇做朕的便宜老子?”
萧唐冷冷一笑打算了范同,随即把眼扫视过去,又意味深长的说道:“闲话也不必再说,康王殿下、范相公,朕且问以你们一件事:如果易地而处,倘若是朕命悬于宋朝官家之手,他又可会网开一面?”
就算范同、赵构二人听个真切,可是他们又怎敢回复萧唐的提问?既本是宋廷臣子,却纠集贼党,谋逆犯上,如今更是自立称帝,从宋朝的立场而言这是犯了诛九族的谋反大罪,真要是萧唐的性命落入宋朝掌控之中,要受何等处置这不是心知肚明的?
萧唐继而又道:“朕本为宋臣,当年招聚诸路豪勇反出朝廷,虽因救还宋朝宗室而得赦胥,可宋当初为求苟合与金人谋和,朕又因抗旨不遵,而招致宋廷兴军讨伐,如今建元称帝,也是顺势而为。然而对于那些固守君臣纲常的士人书生看来,这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痛斥朕违逆纲常、谋朝篡立的乱臣贼子。可宋廷两代帝君昏聩,朕当初倘若不反,宋朝江山社稷又可能保全至今?当初是女真金人,如今则是我齐朝大军再复杀至汴京内城,宋国主仍以为一味的奴颜婢膝,便能苟且保全住他的皇位?”
赵构因萧唐突来的喝问张口结舌,虽然心中惊恐万状,但如今既已被逼到了份上,也只得哭丧着脸哀求道:“如今我朝震恐,愿奉陛下齐朝为上国,又怎会冒而犯上?只期望陛下怜哀悯孤,容我宋廷宗室保存的祖上基业。便是只为藩国臣属,赵氏宗室子孙,世世代代久念陛下洪恩感戴,而誓不敢违!”
萧唐仍是摇了摇头,说道:“若不是你父皇、皇兄败坏了祖上基业,如今又哪至于恁般向朕哀求讨饶以保全你赵家的江山社稷?康王也不必再做赘言。朕也不会如当初金人那般步步紧迫,得寸进尺的教你宋廷逐步就范。朕只有一个条件,便是宋国主退位外禅,让出江山社稷于我齐朝。若肯依得,朕也会赐予赵氏宗室子弟封地奉祀宗庙,非但如你宋朝对待周朝柴氏子孙的举措一般,也按自顾立朝各代盛衰兴废,国统迭戈时以二王三恪、兴灭继绝之礼,给予王侯名号,赠予封邑,如此也能教你宋朝赵氏子孙得享安乐。如今恁般形势,这对于宋国主乃至宋朝宗室而言,能得如此安置,相较于你赵氏宗室子女当初及尽被金人所掳,押解至北上为奴为婢那般凄惨境遇已远胜百倍不止。
可是宋朝宗室也尽须听候朕降旨,迁徙至许下的封地安顿。不必如金人当初与你宋廷交涉时多费唇舌,只这一个条件,康王与范相公也不必徒费唇舌,宋国主应允最好,若是不依闲话也休要再讲!也奉劝孤守内城的宋廷君臣不必再试图以请和交涉来拖延时日,等候各处宋军勤王兵马前来驰援,我朝各部雄军,控扼住通往汴京要隘提防,对持厮杀,教两军将士枉送性命,而朕倘若挥军全力攻打内城,尔等以为又能死守得了多久?且须牢牢记住...一天,朕也只给赵桓一天的时日思量,起码他现在还有抉择的机会,可倘若冥顽不灵,也须怨不得朕不顾他一国之君的体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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