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早晨,太阳依旧升起,县城里也依旧平静。
霍小山仍旧在药铺里帮忙,荣掌柜也依旧如往日一般坐在柜台里面,。
两个人虽然表面上都若无其事却其实早各怀心思,荣掌柜想的是如何应付于得水保全自家财产,霍小山想的自然是昨天自己收拾于得水的事,没错,正是他干掉了于得水。
他天天在药铺里,这可是县城的八卦中心,自然知道于得水刚姘上了那个小寡妇,而昨天又得知于得水知道老爹霍远的事情,焉能不动手?
昨晚那两个警备队员查夜时,他就已经躺在那女人房顶屋脊的另一面上。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于得水自以为不在外留宿安全,却不知这正成全了霍小山。
因为霍小山杀掉一个汉奸已没有心理负担,却不知如何处置那女人,杀了于心不忍,不杀又怕走漏风声,而于德水独自一走,这个问题自然迎刃而解了。
说起来话长那时却短,霍小山打晕于得水后又问了口供后,就给了这个死有余辜的汉奸一个了断,最后将他抛进一口枯井之中。
而到现在还没有动静,想来那于坏水的尸体还没有被别人发现。
霍小山从昨日问到的口供中确认,前几年闯鬼子军营的正是老爹霍远和刘二杆,刘二杆被鬼子所杀,老爹霍远却成功逃遁不知所踪了,看来自己势必要和原来设想的一样去南方寻父寻母。
就这样,药铺表面的平静一直持续到将近晌午,沉默无语的两个人没有等来各自预计中的祸事,却意外等来了另外一批不速之客。
这批不速之客却是一伙贩药材的老客到了。
荣掌柜不仅仅是自己坐堂看病,也同时收购着四里八乡的各种药材,然后再卖给那些从南方过来贩运的药材商,这种药材商被当地人称之为老客。
自打这日本鬼子占了东三省后,来这里贩药材的老客是越来越少,荣掌柜也常为积压的库存犯愁,没想到,今天老客竟然登门了!
这伙老客有六个人,为首的一个是一个四十多岁汉子,其余的都是二三十岁的样子,虽然穿的都是寻常服饰但在举止动作中却都是给人一种精明强干的感觉。
最奇怪的是其中竟然还有一个少年,五官长得倒是端正,只是脸上涂了层黄色的药粉,看了让人生厌。
那为首的老客向荣掌柜自我介绍叫周列宝,其余的人都是他这次带出来的伙计。
荣掌柜见财神上门焉能不喜?但表面上还是应对得体,与那自称叫周列宝的寒暄f过后,见那一群伙计对脸色焦黄的少年很是恭敬,便问那周列宝:“老弟,这位是?”
“这位是我家少爷,头一回到这北方来,水土不服,脸上起了疹子,所以才涂上药。”周列宝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周老弟,敝人还算粗通医术,如果您信得过我的话,要不要我为这位少爷看看?”远来是客,这荣掌柜与人打了大半辈子交道,如何能不会做人?便用相询的口气对周列宝说道。
“多谢掌柜的好意,我们有随身自带的药物已经用上了,就不劳您大驾了。”周列宝淡淡一笑,却是把荣掌柜的好意婉拒了,“咱们还是先谈谈药材上的事吧。”
“谈药材着什么急,马上就午时了,几位远来辛苦,还是先在敝店吃过午饭休息一下再谈这买卖上的事吧。”荣掌柜满脸堆笑地建议。
“吃饭不急。”周列宝一摆手,“我们有急事,在您这装上药材马上就得走,还是先看药材吧。”
荣掌柜脸上一楞,却马上恢复如初,“好,好,好”嘴里不停地应着。“这兵慌马乱地能快些也是最好。”
“掌柜的你前面带路,价钱上的事你放心。”周列宝话上很客气,语气上却不容拒绝。
荣掌柜见周列宝已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便也不再啰嗦,道了一声“周兄弟跟我来”,便领了众人穿过柜台的小门向后院走去。
霍小山在旁边可是一直关注着这伙老客呢,因为这事关自己去找爹娘。
他刚才一边听着荣掌柜与那姓周的老客谈话,一边打量着周列宝手下的伙计,他见那少年比自己矮有大半头,但年岁相当,心中便生亲切之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那少年却也同时注意到了霍小山,见霍小山看他却瞪了他一眼。
霍小山倒并未生气,想来对方是因为有病在身,自己这么盯着看是不礼貌的,但是却惊讶那少年瞪眼时那眼睛的漂亮,给他一种清澈如水般的感觉,那感觉就象看老林子里的冷泉所能带给自己的纯净与微凉。
周列宝很是着急,这边荣掌柜介绍着药材,那边就让手下的伙计把那药材往车上搬,原来他早已经让手下人把一架马车停到了荣掌柜家的后院。
周列宝在价格上果然如同刚才他自己所说那样,荣掌柜说多少就是多少,根本就不还价。
到了这时荣掌柜如何还看不出这几个老客有奇怪之处?但他自然不会明说,反正只要他出的大洋是货真价实的,便也不管对方什么来路,心想收了钱打发他们走了便是。
短短半个时辰功夫,那马车就已装过半。
周列宝把手一摆说到:“就装这些吧,我们的马车还要装别的山货。”
买家这么说了,卖家自然便无意见,因为荣掌柜只是略估了一些,对方买这半车药材的钱已经可以买一大车了。
更何况荣掌柜虽然和周列宝只接触了这并不长的时间,却体会出此人性格上说一不二。
这时已经过了饭时了,荣掌柜忙吩咐刘贵将饭桌直接摆到了后院里,将已做好的饭菜端了上来,菜只有一个,猪肉炖粉条,上的却是一大盆,主食是从街上买回来的锅贴。
霍小山注意到在装药材时,那少年便露出了好奇的神色,还把鼻子凑到中药上闻,此时又见到成盆的上菜,虽然脸上涂了黄粉,但神色里还是透出隐隐的笑意,只是他竟又注意到了霍小山看他,便又瞪了他一眼。
他这一眼却让霍小山一拍大腿,“自己光顾了看热闹,却险些错过了大事!”,他忙凑上前去,把荣掌柜叫到了一边。
周列宝和他的伙计吃起饭来就如风卷残云一般,不大会功夫便已吃完,那盆却是已经见了底。
这时荣掌柜走上前来,对周列宝说道:“周兄弟,我有一事想麻烦你一下,可好?”
周列宝抬头看着荣掌柜,嘴上未说话,却做出了倾听下文的表情。
“我这位小兄弟。”荣掌柜一指霍小山道,“因为这日本人来了,他与父母失散了,你父母该是回了南方,他想去找自己的父母,不知道周兄弟能否让他与你们搭个伴,一起南去?”
“这怎么行!”未等周列宝答话,他手下的一个浓眉大眼的伙计就说了出来。
周列宝扫了一眼那伙计,那伙计忙把嘴闭上。
周列宝转过头,刚要对荣掌柜说话,不过站在旁边的霍小山一看他的表情便知他是要拒绝的意思。
偏偏就在这时,院外风风伙伙闯进一个人来,荣掌柜正待要问,那人已小跑到周列宝身旁耳语了几句。
周列宝霍地站了起来,脸色微变,说道:“强子,把帐结了,咱们现在就走!”
周列宝手下的那几个伙计竟什么也不问,拿钱结帐的结帐,牵马的牵马,眼看着就要出院门了。
霍小山心下着急,便叫道:“周大哥,能带我一起走吗?!”
刚才那个说话的伙计刚要出声,周列宝却先说道:“你要不怕事就跟我们走吧。”
霍小山大喜,飞跑到自己的房间里拎了一个包袱出来,这时那拉药材的马车已经出了院门,霍小山急忙大步流星地撵了上去。
这些事情说起来慢实际上却是极快,就仿佛只是在那一眨眼的功夫里便已经全都发生完了。
荣掌柜只来得及抓了几个锅贴塞到霍小山的怀里说声“路上吃”,再转身取了从周列宝给的药钱里拿出几个大洋准备给霍小山时,霍小山已随周列宝一群人到了几十米外了。